第1978章 此去經年，陰陽相隔

　　、伴隨著低低的抽氣聲，《嘆息丘大屋》霎時黑了，林三酒眨了幾下眼，才從昏暗中逐漸辨認出了自己所在的觀影室。
　　電影雖然結束了，胳膊立起的汗毛卻還沒有伏倒，皮膚上酥栗栗的。幻體片的浸入感實在太強了，她全程就像是坐在潔斯的肩頭上，隨著潔斯壹起漸漸失去了對現實的掌控——如果她沒記錯，她還聽見同場觀影的人裏，不知是誰被嚇得小聲驚叫了好幾次。
　　最前頭壹個女孩好像又想抱怨，又怕人聽見，聲音很輕地說：“怎麽事先也沒人說壹聲，這是個恐怖片？”
　　“這就結束了？”有人意猶未盡地說，“怎麽回事，潔斯人呢，最後去哪兒了？”
　　“我還真以為曼麗是她幻想出來的……所以她的精神病是真的嗎？”另壹個人喃喃說道。
　　在林三酒前兩排，壹個戴著棒球帽的男人響亮地從牙齒間吸了壹口氣，隨即忽然笑了起來。
　　“這個電影不錯，”他嗓音洪亮，壹開口就將眾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實不相瞞，我的愛好就是看恐怖懸疑片，十二界裏能找到的片子我都看過了，想不到今天又看了個新的。我估計有不少細節妳們都沒註意吧？其實最終結局的真相，早就隱藏在細節裏告訴我們了。”
　　他說到這兒，仿佛身在自己家似的，自然而然地朝放映員招呼了壹聲：“給我們回放幾個片段，這個沒問題吧？反正剩下那個DVD我看大家也沒興趣。”
　　“再看壹遍細節就能知道結局了？”其他乘客大多也被勾起來了興致。
　　放映員見狀自然沒有意見，重新將那橡皮泥似的幻體塞進了特殊物品裏——就這樣，影片如河水壹般再次席卷了眾人的所在；林三酒幾次眨眼，從臨行晚餐、懷特的大笑，與棕發小女孩的背影之間跳了過去，又壹次回到了昏暗空蕩的嘆息丘大屋。
　　這是潔斯在23號周四晚上，回到房裏後的壹幕。林三酒隨著潔斯壹起關上房門，長長嘆了口氣。
　　“從這裏開始，妳們註意了。”棒球帽的聲音冷不丁地從房間裏響了起來。
　　沒人應聲，但林三酒似乎能感覺到大家坐直了的後背。
　　潔斯看著窗戶上自己模糊的倒影，走過去拉上了窗簾，又在日歷上劃了第五個小勾——壹切都和上次播放時壹樣，林三酒看著她睡下了，又被夜半時的金屬摩擦聲給弄醒了；當潔斯意識到有人想要開她的門時，她忙翻身下床，借著窗外投進來的月光，拉過壹把椅子抵住了門。
　　“停壹下，”棒球帽喊道。
　　有人已明白過來了，低低地“啊”了壹聲。
　　“她的窗簾……”林三酒沒忍住，喃喃說道：“她睡前是拉上的。”
　　睡前明明拉上了窗簾，等她半夜起床時，地板上卻多了壹片月光。
　　“是的，”棒球帽答道：“妳們接下來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她的習慣是每天晚上拉上窗簾，但早上的時候窗簾卻從來沒有合攏過。包括懷特發現房子裏鬧老鼠的那個早晨，妳們還記得吧？她是被陽光曬醒的。”
　　“等等，”第壹排那個似乎膽子很小的女孩突然說，“那也就是說——”
　　“對，”棒球帽很得意似的答道：“不管是什麽東西造成了金屬摩擦響聲，那東西其實在潔斯房間裏。”
　　“可是她確實聽見門外有壹陣窸窣聲走遠了呀？”不知是誰問道。
　　“不，那個聲音另有解釋……我們繼續看下去就知道了。”
　　隨著棒球帽的引導，影片來到了索蘭諾太太唯壹壹句臺詞的片段裏——廚子看了看窗外，問道：“懷特已經雇好園丁了？”
　　“我沒明白，”當影片停下來時，有人問道：“這句話怎麽了？”
　　“昨天是周四，也就是說潔斯和索蘭諾太太是在周五時看見庭院裏有壹個園丁的。”棒球帽沒有解釋，卻說：“繼續。”
　　當潔斯終於因為壹而再再而三地看見“不存在的人”，忍不住吃了藥後的第二天，她又看見了園丁——這壹次，棒球帽提醒了大家壹句：“這壹天是第二周周三。”
　　周四早上，潔斯是被陽光叫醒的。也正是在這壹個早上，懷特發現房子裏鬧老鼠，與只穿著睡裙的潔斯來了個面照面；當天晚上，就發生了懷特悄悄等在她房間裏，卻意識到潔斯在假裝看不見他的怪事。
　　當潔斯再次給曼麗打電話的時候，電影又被棒球帽暫停了下來。
　　“妳們註意到了嗎？”他說，“當曼麗問她懷特在哪時，她說懷特在與園丁商量修剪樹叢的事。這壹天是周日。”
　　大家都靜了幾秒，終於有人慢慢說道：“我想起來了，懷特說過，園丁壹周來壹次……懷特能看見的園丁，肯定是真正的人。那麽如果園丁每周日來壹次的話，潔斯在上周五，本周三看見的人是誰？”
　　“我懂了，”有人恍然大悟道，“怪不得索蘭諾太太有那麽壹句話！她和園丁都是壹個村子裏的人，肯定知道園丁什麽時候來嘆息丘大屋工作。日子沒到，她卻在庭院裏看見了壹個陌生人，她以為懷特已經雇了別的園丁……”
　　“沒錯。”棒球帽贊賞似的說，“妳們現在應該發現了……棕發小女孩出現的時候，附近肯定有個莫娜。懷特身邊出現了壹個反坐著的黑發男人，侯爵夫人照鏡子時鏡子裏是壹個後腦勺。庭院裏徘徊著壹個男人，就跟侯爵壹樣，只是電影的背景壹部分。此外，我們知道了，潔斯的房間裏不止有她自己。”
　　林三酒擦了擦手臂，好像能撫平雞皮疙瘩似的。
　　“我懷疑，索蘭諾太太是知道嘆息丘大屋不正常的。”棒球帽又說，“因為從電影中後期開始，廚子就不再來了。”
　　“什麽？”林三酒吃了壹驚，“從什麽時候開始……？”
　　“在二人給廚子打下手時，懷特當著索蘭諾太太的面問潔斯，為什麽她總往自己身邊看；自那以後，只有潔斯還在認為，索蘭諾太太每天來做了飯就走……實際上廚子早就不來了。”棒球帽似乎很高興只有他自己抓住了壹點，要放映員將影片跳到了潔斯精神恍惚、大把吃藥的部分——她坐在飯桌旁發呆時，懷特推門走了進來，問道：“妳在幹什麽？”
　　潔斯打起精神回答道：“我……我在吃午飯。”
　　懷特捋了捋黑發，冷笑了壹聲，問道：“我還沒做，妳吃什麽？”
　　潔斯低頭壹看，發現自己面前只有壹副空碗碟。
　　影片停在了空碗碟上，棒球帽長長吐了口氣。“懷特是知道的……廚子不來了，做飯的任務落在了他肩上。明明應該是由廚子來做的午飯，可是他話裏的意思卻是，他不做，就沒有。潔斯精神恍惚之下，是胃口不好，幾天才吃了壹口面包，但實際上嘆息丘大屋裏也早已經沒有人張羅飯了。”
　　“那侯爵壹家吃的是什麽？”有人問道。
　　“妳們註意下其他人，”棒球帽提醒道，“懷特本來也是黑發，所以妳們可能沒註意到，他和他身邊反坐著的男人開始越來越像了……在這個時間段裏，莫娜的發色也變成了棕色，相貌嘛，用潔斯的話來說，‘長得真快’。”
　　接下來這壹幕，不用他說，林三酒也記得清清楚楚：當來人推開廚房門時，潔斯看見了壹張陌生女人的臉。
　　“妳是誰？”潔斯喃喃問道。
　　“妳連我都不認識了？”那個此前從未露過面的陌生女人，連臉都扭曲了：“妳這樣怎麽教我女兒？”
　　“我還以為，是潔斯精神問題發作，導致我們看見她眼中的侯爵夫人時，就看見的是壹個陌生人。”那老太太咕噥道。
　　“不……”林三酒插了壹句，“嘆息丘大屋裏每壹個人身邊，都跟上了壹個不正常的東西……然後每個人的模樣都漸漸開始變得與那東西相似了。就像是……被占據了身份壹樣吧。”
　　“也就是說，”第壹排的女孩小聲說：“潔斯以為自己看見的是幻覺，以為她精神分裂癥復發了，所以大把大把吃藥，忍著不敢露出馬腳……但實際上，她看見的東西沒有壹個是幻覺？”
　　在無人搭腔的時候，她繼續說道：“所以潔斯是……眼睜睜看著莫娜壹點點被鬼東西給‘接手‘了，卻壹直忍著什麽也沒說？”
　　“她是真的相信自己精神分裂癥復發了，”棒球帽嘆了口氣說，“她甚至都懷疑起了曼麗的存在。電話線後來被老鼠咬斷了，不代表她之前和曼麗的通話就沒發生過啊。”
　　“當司機管最後那女人叫曼麗小姐的時候，給我驚了壹跳。”不知道是誰說道，“可惜，曼麗來晚了。”
　　“司機之所以以為侯爵壹家早就走了，是因為侯爵壹家早就消失在了別府深處吧。”林三酒皺眉想了想，問道：“誒，那走廊上的窸窣聲是怎麽回事？如果說每個人身邊都跟上了壹個東西的話——”
　　棒球帽已經知道她要說什麽了。“沒錯，按人頭分配的話，嘆息丘大屋裏多了壹個不正常的東西，從線索來看，只在走廊裏徘徊。這壹個地方，劇情沒有什麽解釋，可能就是放出來嚇人用的。妳們還記得早期時，潔斯給曼麗打電話，轉過身去的同壹時間，從她身後走過去的白衣人影嗎？”
　　那人影壹閃而沒，消失得極快——可是這壹次，人影被定格在了林三酒面前。
　　她騰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即使嘆息丘大屋裏陰暗昏幽，那人影又是壹個模模糊糊的側影，但她還是壹眼就認出來了。
　　……元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