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打工日常

　　……意識力如潮水壹般轟然褪去，仿佛有什麽東西猛地從她的四肢百骸中抽離了，林三酒渾身壹震，慢慢地睜開了屬於自己的雙眼。
　　背上汵汵的汗早已浸透了她的衣服，喘了壹口氣，她這才發覺自己的四肢正在壹陣壹陣地發軟。這種感覺她並不陌生，即使剛才使用能力前她也算神完氣足，【意識力擬態】帶來的消耗仍舊如此驚人。
　　要是兩只靈魂趁她現在體力不支，有什麽動作的話……想到這兒，林三酒立刻警覺地擡起頭，視線投向了靈魂女王——
　　下壹秒，她不禁壹楞。
　　紮著兩只馬尾，穿著小女孩人皮的靈魂女王，此時正跌坐在地上，呆呆地壹動不動，仿佛連屍囊都發白了……它死死地盯住了自己，此刻透過人皮而散發出的震驚，林三酒都能感覺得清清楚楚。
　　在它身後，AYU已經褪了人皮，壹大條鮮紅的肉狀人形正趴伏在靈魂女王的腳邊；它仰天向上的壹面被什麽給撕裂了壹個口，壹層層的肉膜和白生生的筋混著黏液不住翻騰著，房間裏正不斷回響的急促“嘶嘶”聲，好像正來源於它。
　　低下眼睛，林三酒正巧瞧見壹滴黏液剛從自己的指尖滴了下來。
　　她舉起右手，濕濕黏黏的液體慢慢地滑向了手肘。
　　“……我，我知道了，”靈魂女王聲音含糊得幾乎要聽不見了，它口齒不清地壹遍遍重復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直到它又壹次發現，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裏再度亮起了它很熟悉的防備之色時，靈魂女王才顯而易見地松了壹口氣。
　　“她……妳的朋友走了？”它有些吃力似的從地上爬起身，沒有多看AYU壹眼，“這……妳的能力是能夠借用上身……來進行溝通？”
　　這倒是壹個沒想到的誤會——既然它誤會了，那麽林三酒當然不會給它解釋。
　　跟“上身”不壹樣的是，她的神智在擬態過程中其實始終保持著清醒，只是處於壹個“被擱置”的狀態，由模擬出的“女媧”占據主導地位；如今【意識力擬態】壹關，剛才模擬時的回憶頓時漫上了心頭——林三酒也忍不住打了個寒戰，趕緊把手上的黏液在褲子上抹幹凈了。
　　“怎麽樣？”她有意面無表情地問道。
　　“我、我信妳了。”靈魂女王彎腰撈起了AYU，不知是不是錯覺，它看起來似乎在不停地顫抖——說不好是因為驚恐，還是因為興奮。“現在……它怎麽辦？”
　　“不是說了嗎，它沒事，過會兒就好了。”在剛才的這段時間裏，林三酒所模擬出的女媧果然對靈魂產生了極大的興趣，甚至當場就打開了AYU這個攜帶者，仔細看了看它的內部構造：“……只是依照它的生理結構開了個口而已，沒有傷到重要器官。”
　　想了想，她加了壹句女媧不會說的話：“妳叫它再把人皮穿上吧，這樣真難看。”
　　壹直在“嘶嘶”叫的AYU，似乎爬不起來了，聞言只能扭動著從女王手裏落下，慢慢鉆回了屍囊裏。
　　買來的十五分鐘，在她們走出房間時，還剩下了壹小半。
　　不知怎麽地，林三酒感覺自己剛才的擬態，似乎比上壹次更鮮明深刻、更加逼近女媧了。她壹手拽著黑皮繩，壹邊信步走進了壹根管道裏；聽著身後兩個靈魂沈默的腳步，她在腦海中向意老師提出了這個問題。
　　“那是當然的了，”她沒想到意老師會來這麽壹句，“妳忘了嗎？妳體內那壹小段外來基因裏，還承載著女媧的意識力呢……意識力的根源就在於心智，有了她本人的壹部分心智，妳的擬態當然不同了。連帶著，連妳自己的意識力消耗也低了……”
　　“她的意識力就這麽放在我的身體裏？這樣不會出問題嗎？”
　　“不知道。”意老師很光棍地說，“知道了又能怎麽樣，反正妳現在也驅趕不掉她的意識力。”
　　林三酒頓時想嘆氣。
　　說老實話，如果有可能的話，她真希望與女媧握手言和……不，這麽說也不對，對方似乎也並沒有把她當成壹個單純的敵人看待……
　　胡思亂想著，壹行人已經爬到了壹片菱形面前頭；林三酒解開了AYU脖子上的繩扣，朝靈魂女王點了點頭。
　　根本用不著說話，AYU已經像是聽見了無聲的召喚，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女王，又疑慮重重地瞥了壹眼林三酒，隨即它壹矮身子，從菱形面中鉆了出去。
　　外頭或許還有人偶正在守株待兔，但是AYU已經換了壹張人皮，就算光明正大地從他們面前走過去也不會有問題。
　　“真是小肚雞腸的男人，兩年多了還惦記著我們的那壹點過節。”林三酒朝意老師抱怨了壹句，又問道：“……我的骨翼有辦法收起來嗎？這倆招牌可實在太大了。”
　　“理論上不是不可能。”意老師很矜持地說了壹句，正當她等待下文的時候，只聽身後靈魂女王忽然來了壹句：“……接下來我們幹什麽？”
　　“在這兒等著AYU回來，”她立刻應了壹句。“然後我才能采取行動。”
　　不過靈魂女王顯然還有別的話要說。靜了幾秒，它開口了：“……我確實不得不承認，妳的朋友有可能是我們最好的希望。但是還有另外壹個問題……”
　　“什麽問題？”
　　“……妳們人類隔14個月要換壹次世界，妳說過妳會去找妳朋友——那麽妳到時候要怎麽把我也帶上？”
　　林三酒壹下子啞了殼。
　　她壹直只是把女媧當成了驢子眼前的胡蘿蔔，用來控制靈魂壹族的，壓根就沒往深處想，所以她還真沒怎麽考慮過這個問題；但是如今不提出個辦法來，跟靈魂的“聯手”眼看也就不穩定了——【扁平世界】只能夠轉化非活物，而靈魂又不像人類，誰也不知道能不能領到簽證……
　　話說回來，女媧是怎麽把“先賢”帶著到處走的？
　　“這樣吧，我們去找簽證官，”她不願意在靈魂女王面前保持沈默太久，說道：“……他們應該會有辦法。”
　　實際上，她只有這句話聽起來壹半的信心；不過靈魂女王顯然跟林三酒壹樣，也不太清楚簽證官到底能做什麽，倒是挺好糊弄，果然乖乖地跟上了。
　　算算日子，AYU最短也要花上十來天的功夫才能回來，在這段時間裏，總得做點兒什麽——與意老師商量了壹會兒，林三酒決定去賺點兒紅晶，想像剛才那樣租壹個房間，好好研究壹下如何改變骨翼形態這件事。
　　壹想起賺紅晶，她就忍不住想要哀嘆壹聲——沒想到在賽博區湊船票時的記憶仍然鮮明得叫人心煩時，她就不得不再壹次面對賺錢這事兒了……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在西格拉廣場裏賺錢雖然辛苦點兒，卻沒有她想象中的難。
　　“其實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沒有重建起來的末日社會也挺好的，起碼不用為了錢發愁……”
　　當林三酒嘆息著向意老師發出這壹聲抱怨的時候，她手裏正攥著壹張粗糙的手畫局部路線圖，伸長了脖子，等著遠處的滑動軌道給她帶來壹個過路人。
　　AYU走後的第二天，她就已經順利地找到了壹份“工作”。只不過這工作的薪資實在太微薄了，她連靈魂女王都放出去了幫著她壹塊兒幹活，幾天下來也不過才賺了十個中晶。
　　自從見識過女媧壹次之後，這個生物倒是趕也趕不走了，甚至每隔壹會兒還要掉頭回來看看她在不在，生怕從此失散了似的。
　　林三酒捶了捶自己的脖子，正好聽見滑動軌道又壹次嗡嗡地響了起來，微微嘆了口氣，拖著腳步迎了上去。
　　見來人是壹個壹臉汗的胖子，她心裏忍不住慶幸了壹下；當二人之間還有壹米多的距離時，她停下了腳：“您好！需要用飯嗎？樓上就是‘永不停歇的蛋炒飯噴泉’——”
　　見迎上來的人沒有敵意，胖子瞇起眼，目光順著她的手指在地圖上壹路滑動，落在了畫著的壹只碗上以後，“噢”了壹聲：“不遠嘛！好，我壹會兒去看看。”
　　這就又拉了壹個客人。
　　林三酒目送胖子走遠了，呼了口氣。這家“蛋炒飯店”其實說穿了，只不過是某個進化者用特殊物品擺的壹個攤而已，整家店裏除了蛋炒飯連杯水都沒有；老板對紅晶看得緊，倒是不吝惜蛋炒飯，她連著吃了幾天店裏的產品，感覺胃都頂住了。
　　不遠處的滑動軌道又壹次輕輕地發出了運轉的聲音，林三酒準備好了地圖，正要迎上去時，卻見壹對兒雙馬尾從下方徐徐升了上來。
　　“妳怎麽又上來了？”
　　靈魂女王顧不上回答，緊走幾步沖到了林三酒面前，手裏的另壹份地圖已經給她攥得皺巴了。
　　“剛才我在另壹區的時候，遇見了壹隊人類，問我有沒有見過壹個身後長著骨頭翅膀的高個子女人——”
　　林三酒壹凜：“——人偶還是活人？”
　　“活人，”靈魂女王壹邊說，壹邊還回頭看了壹眼，似乎以為那隊進化者會跟上來似的：“他們是來找妳的，妳打算怎麽辦？”
　　這個節骨眼上來搜尋她的，估計是來者不善……林三酒想了想，瞇起眼睛：“我叫妳別對人類出手……妳剛才沒有動他們吧？”
　　“沒有，我現在又不需要人皮了，”靈魂女王語氣有點抵抗似的，“再說他們人數也太多了。”
　　聽見了想要的答案，林三酒壹笑，將手裏的地圖搓成紙團扔了。
　　“好，那我等著他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