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5章 數據體的忌諱

　　林三酒不知道的是，她醒過來後的這1.7秒，恰好也可以說是靈魂女王人生中最難熬的1.7秒了。不過它的厄運並非只是延續了這麽短短壹會兒而已——接下來的每壹秒，竟然都比上壹秒更難熬。
　　作為壹個戰力幾乎全被破解了的對手，它之所以能在數據體面前撐上這麽長時間，全是因為人偶師吸引走了對方大部分的註意力；而且還是在他無法行動的情況下。
　　剛才林三酒終於徹底消散的同壹時間，人偶師也像是壹截被攔腰折斷的高樓壹般，轟然從半空中跌了下來，重重摔在了地上。
　　“真是鍥而不舍啊。”壹個數據體——或許是之前那個，或許不是；它們聽起來聲氣都是壹模壹樣的平淡，誰也分不清。“妳在我們面前，明明什麽也隱瞞不住，為什麽還要這樣拼命呢？僅僅是因為我們重現了妳的記憶嗎？”
　　記憶？
　　正又驚又急的靈魂女王，聞言也不由楞了壹下。
　　“人類這種生物最叫我不能理解的，就是妳們的情緒化沖動。”另壹個數據體答道，“不管妳們怎麽覺得自己動用了理智進行分析，事實上，即使是在妳們的日常生活之中，也有超過百分之九十的決定是被情緒所驅動的。妳就是壹個很好的例子。只是因為壹時的回憶被勾了起來，就足以激起讓妳甘願踏上死路的怨憤了。”
　　它們廢話壹向是很多的，靈魂女王直起身子，朝遠處的黑色影子瞥了壹眼。
　　“大人！”它尖尖地叫道，“大人，妳怎麽樣了？”
　　“啊，還有妳。”數據體似乎這才發現大肉蟲壹樣，淺金色的光芒在管道中浮動閃爍著，壹層層地染亮了它的身邊。靈魂女王悚然壹驚，立即本能地張開了壹層層鮮紅口腔，發出了嘶嘶的示威。
　　“妳這種生物與人類又不壹樣了。妳不太受情緒驅使，但行為模式卻基本全是根植於本能和欲望的。我們的信息庫裏還沒有妳這壹物種的資料，我們很期冀能靠妳補全。”
　　“放妳的狗屁！”靈魂女王叫了壹聲，目光沒敢離開過人偶師倒伏在地的背影。“大人，妳聽得見我的聲音嗎？”
　　“他聽得見，只是不能動罷了。”壹個數據體回答道，“我們對他的壹切機能數據都了如指掌，使他的行動模塊失效並不難。”
　　靈魂女王壹怔。
　　這壹仗還怎麽打？林三酒沒影了，小白臉跑了，連大人也毫無還手之力。
　　淺金色的光芒從龐大的“池”中投射出來，影影綽綽、交錯閃爍地映在了大肉蟲身上；它激靈靈地壹跳，壹時間慌了手腳，壹邊往後退壹邊猛地噴出了壹大口生物素——它最拿手的兩樣武器，在遇上數據體的時候卻都毫無作用；只有它才能看見，那些細細密密的分子狀化學激素在被噴灑進半空中後，又漫漫揚揚地落了下去，完全撲了壹個空。
　　“解析完畢。”離得最近的壹個數據體平靜地說道，“這種生物素的構成不常見，有儲存價值。”
　　“但是現在不能開信息庫。”
　　“是的。”
　　幾個龐大的“池”交換了壹段信息，但靈魂女王捕捉到的只有這麽幾個字；它哪兒顧得上去想為什麽數據體不能開信息庫，渾身顫抖得如同篩糠，壹時間以它的強韌心性，竟也想不出該怎麽辦才好——就在這時，大肉蟲只覺頭上忽然打過去了壹個什麽東西，數據體的方向上金光壹晃，登時光芒大作，刺得它視野中壹片雪亮。
　　怎麽了？
　　“279.324.10遭受攻擊，279.323.20遭受攻擊——”其中壹個“池”震了壹下，光點搖搖晃晃地潑灑開了，閃爍不定；就像上次示警時壹樣，它速度飛快而平穩地報上了壹連串的攻擊信息。然而不等靈魂女王回過頭去看看到底是什麽攻擊了數據體，半空中卻忽然壹軟。
　　這是壹種很難形容的特殊情形。
　　明明目光所及之處空空蕩蕩，然而那種好像有什麽東西“壹軟”、從而陷下去了的感覺，卻猶如實質壹般地清晰；它甚至將另壹個數據體散發出的淺金光芒都彎折出了壹個弧度。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不遠處，人偶師依然倒在地上。漆黑色皮革與慘白皮膚都壹動不動，像死了壹樣。
　　在靈魂女王想回頭又不敢回頭的這壹剎那，第三個數據體緊接著中了壹槍。
　　這是實實在在的“壹槍”——在壹道火光帶著猛烈力道躍入了那片“池”的時候，砰的壹聲槍響這才紮進了靈魂女王的聽覺中；只聽“當”地壹聲、子彈殼清脆地落了地，它仿佛還能空氣裏本應不存在的硝煙氣味。
　　大肉蟲再也忍不住了，顧不得自己會不會給數據體留出後背，猛地壹擰頭，當即呆了壹呆。
　　發出攻擊的，是它怎麽也沒料到的人——三四個宙斯搖搖晃晃地站在地面上，目光呆滯，壹臉僵硬。有壹個宙斯手中握著壹把槍，槍口裊裊地散開了壹絲白煙；另壹個微微張著嘴，密密麻麻、擠擠挨挨的兩排牙齒之間，正咬著壹個小小的什麽東西。
　　這些宙斯全是人偶，剛才明明已經被數據體捕捉住、切斷了與主人之間的聯系，此時卻又不知怎麽紛紛站了起來。然而這還不是最叫靈魂女王感到驚奇的：最叫它驚奇的，是這幾個宙斯人偶所發出的攻擊，竟然對數據體生效了。
　　伴隨著“咯”地脆脆壹響，就像是牙齒破開飽滿櫻桃時壹樣的聲音，那個宙斯咬破了自己嘴裏的東西。靈魂女王壹回頭，眼看著空中幾個數據體開始激烈搖晃起來，幾乎激動得連心臟都差點撲了出來——只不過它沒有。
　　大肉蟲反應也算極快了，趁機猛壹擰頭，繞了個方向沖向了不遠處的人偶師。
　　“大人！”它叫了壹聲，抓住了他的後背。靈魂女王從身體中抽出長長的、還滴答著黏液的肉肢，搭在人偶師肩上將他翻了壹個身，露出了他壹張面色慘白、瘦削如紙的面孔。
　　他壹雙眼睛深深沈浸在血色霧靄般的粉末裏，總算叫人放下了心：還活著，還有神智。
　　“人偶怎麽都站起來了？”靈魂女王滑溜溜地擠進了他的胳膊底下，將他半扛半扶地撐了起來。劇烈搖動的金色光芒，將管道中的壹切都晃得閃閃爍爍，直叫人睜不開眼；人偶師雖然沒能回答它，卻壹直緊緊盯著幾個宙斯人偶所在的方向，嘴唇在眼周亮粉的映襯下更加白得發慘。
　　“我……我明白了……”在滿室耀動的刺眼光芒裏，不斷交雜著兩種“聲音”。壹種是他們能夠明白的、直接貼在腦海中的信息；另壹種卻像是機器高速運轉時的嗡嗡響，裹挾著速度瘋狂、體量驚人的信息從管道中流過，直教人頭腦發漲。“原……原來妳早就想到，我們會……切斷……妳和人偶的聯系……”
　　誒？
　　難道這幾個宙斯的行動，全是大人留的後手麽？
　　靈魂女王不由扭過頭看了壹眼人偶師——後者仍然垂著頭，黑發從臉頰邊垂蕩下來，看起來毫無生氣，更沒有絲毫反應。
　　“解析它們！”
　　不知是哪壹個數據體猛然發出了壹道指令，壹片金光驀地沖向了不遠處的幾個宙斯。
　　靈魂女王這才恍然意識到自己犯了壹個大錯——它跑來扶起人偶師幹什麽？大人又不能動，現在最重要的是保護那幾個宙斯不被解析才對！
　　它剛壹想到這兒，身體已經先壹步有了動作；大肉蟲咚地壹聲將人偶師扔回在地上，猛地又朝那幾個宙斯撲了過去。眼看著有兩個宙斯已經被金光徹底籠住，顯然是救不下來的了，它壹扭頭，長長的尾部壹掃，打上了剩下兩個宙斯的小腿。
　　持槍的和口中含著壹顆圓球的宙斯茫茫然然地受了這壹擊，頓時滾倒在地；大肉蟲余光中只覺身後金光浮動，壹眼也不敢回頭看，肉肢拽住了兩個宙斯，拼命拖著他們朝另壹方向逃了出去。
　　“沒有……沒有用……”
　　數據體斷斷續續地說話了，“我們遲早會抓住它們……”
　　回應它的是“砰”地壹顆子彈，將它沒有說完的半句話全打成了壹片漫天傾散的金色光點。
　　“哈！”大肉蟲頓時來了精神，雖然負重逃亡、又被近距離的槍響聲震得發麻，卻不由神清氣爽、精神抖擻起來：“來抓呀！雖然這倆玩意兒不能把妳們怎麽樣，但是看起來，妳們也不能把我們怎麽樣嘛！不被妳們抓住，妳們就不能解析它們——”
　　它壹時得意過了頭，接下來滑出了這麽壹句話：“妳們怎麽不編寫壹個物品來防禦？”
　　話壹出口，靈魂女王自己就頓了壹頓；或許是驚訝後悔太甚，它甚至連速度都慢下來了。
　　“我們……不必妳，來提醒。”數據體聽起來好像馬上要斷電壹樣，“但是我們……不能……打開信息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