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3章 找到了嘉比蓋爾

　　“我再說壹遍，我不知道。”
　　目光在林三酒的臉上閃爍了幾下以後，長足垂下頭，狠狠地剁了兩下案板：“我如果知道的話，我早就把他殺了！”
　　成為墮落種以後，它就失去了壹切人類的正面情感；對於地莫這個青梅竹馬的壹腔仇恨，僅僅起源於他沒有像自己壹樣變成墮落種。
　　“妳再糾纏我，我就叫巡查員了！”墮落種的口罩，被它粗重的喘息吹得壹鼓壹鼓，劉海下的壹雙眼睛隱隱約約地泛起了血紅。
　　林三酒又打量了它幾眼，終於壹言不發地轉過了身。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長足沈甸甸的目光似乎壹直壓在她的後背上，直到她快要拐過街角時，才聽見它切片時的刀聲重新響了起來。
　　如今那個男人死了，她本以為自己能從地莫這個地產經紀人身上榨出壹點兒房主的信息；那個男人既然有辦法弄到壹艘星艦，說不定也有其他星艦的線索——再不濟，他肯定還有大筆財富。
　　她身上的錢足夠買壹幢房子，卻很可能買不起壹艘太空飛船。
　　“算了，”林三酒嘆了口氣，在走下巴士時對意老師說道：“反正我也只是試試，本來就沒有抱多大指望。飛船的事，再找辦法吧……”
　　意老師沒理會她，不知又在忙什麽去了。
　　半山鎮似乎永遠籠罩在壹層薄薄的雪中。進化者們根據舊房子的骨架，造出了壹幢又壹幢模樣奇特、不知源於哪個世界的建築；此時它們都被雪打濕成了深色，在雪地上看起來清清冷冷，幹幹凈凈。
　　林三酒摸了壹下臉上的新面具，沒有走向鎮中央那座仍舊五光十色的展示樓，反而轉頭進了壹家坐落在坡上的小酒館——至少她覺得這應該是壹家小酒館，雖然招牌上列出的幾種文字裏，她沒有壹種看得明白。
　　從酒館的窗子裏往外看去，Bliss展示格投出的光芒正壹陣陣地盈盈轉換，染得外頭雪地壹時藍壹時紅。
　　靠窗的空桌不多了，她隔壁桌是四個長相壹模壹樣的光頭大漢，體型對於這家小酒館來說實在太過龐大，胳膊肘都伸到了她的桌面上。那幾人也不說話，只是嚴肅而沈默地盯著彼此，時不時轉動壹下眼珠——正當林三酒又偷偷看了他們壹眼時，壹個含混溫柔的口音在她身邊響了起來：“那是多體共心兄弟。我沒見過妳，妳第壹次來？”
　　當人們描述壹個聲音時，恐怕沒有人會想到它是什麽顏色的；然而耳中的的確確傳來了壹個紫色的聲音。林三酒壹邊為自己的感覺而詫異，壹邊朝來人瞥了壹眼。
　　招呼她的人正裹在壹條白圍裙裏，面團壹樣軟和的臉上，正掛著壹個沒有棱角的笑。只要壹轉過眼睛，恐怕就會立刻忘記他的模樣；唯有那壹個紫色的、柔而厚的聲音，叫人印象清晰極了：“這是我們的菜單。想來點兒什麽？”
　　林三酒看不懂菜單，目的也不是吃喝，隨手點了點壹行貓屎形狀的字——這些字長得都差不多。
　　“馬上就來，”深紫色的聲音說道。那店主仿佛壹個幽靈似的，從擁擠的客人之間毫無沾連地穿了過去，消失在後方。
　　十二界裏奇奇怪怪的人真是太多了，有些也許甚至不能稱之為人。林三酒雖然已經在碧落黃泉裏呆了好幾個月，卻還是忍不住在酒館裏多掃了幾圈；其中有壹個客人，與其說他是人，不如說更像是壹只大黃蜂。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斯巴安也屬於“外貌奇特”的人之壹了吧。
　　當店主再度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林三酒桌邊時，她差點又被他嚇了壹跳。她收回了心思，沖店主壹笑，問道：“……妳對Bliss熟悉嗎？”
　　他壹邊為她擺下餐具，壹邊點了點頭：“當然。那是半山鎮裏最大的觀光點了，我們都靠它才有生意做。妳是想去Bliss嗎？”
　　“那個，”林三酒咳了壹聲，壓低了嗓音：“妳知道嘉比蓋爾這個人嗎？”
　　那張面團似的臉上，漸漸浮起了壹個“我明白了”的微笑。“原來妳也是嘉比蓋爾小姐的擁躉，”店主文雅地說道，“她到我這兒來過幾次，非常美的女人。”
　　“是，我……咳咳，我很喜歡她，也和她……嗯，見過壹次。”林三酒感覺到自己的臉在面具下漲紅了，“我還希望能夠再見她壹次……”
　　店主保持著微笑點點頭，聲音在她眼前濃濃地泛開壹片紫色：“誰不希望呢，那頭黑發多美呀。”
　　“妳能理解我，真是太好了。”林三酒盡量讓自己聽上去像壹個為愛發狂的跟蹤者，緊張地笑道：“嘉比蓋爾小姐……她壹般什麽時候從Bliss出來呀？”
　　她的目光在店主臉上轉了轉，剛壹發現那雙眉毛中間陷下去了深深的皺紋，她就立刻將壹只拳頭劃過了桌子；從虎口處露出了壹把光澤閃爍的紅晶，隨即它們就被塞進了店主圍裙的口袋裏。
　　男人壹張面團似的臉頓時放松了，再開口時，連聲音中的紫色都淺了壹層：“妳太客氣了。謝謝妳的小費，不過嘉比蓋爾小姐的行程我也不清楚呀。”
　　“沒事，咱們聊聊。”林三酒笑道，“妳以前都是什麽時候見到她的？”
　　大概是看在紅晶的份上，店主沒有走，掏出壹條白毛巾，慢悠悠地擦起了她的桌子。“有清晨也有晚上……嘉比蓋爾小姐沒有壹個固定日程，什麽時候來Bliss，誰也不清楚。”
　　“她不是每天都來嗎？”
　　“噢，不。”店主露出了壹個理所當然的笑，“不過只要她來了，妳肯定就會知道的。”
　　“什麽意思？”
　　“因為她太受歡迎了，”紫色的聲音慢悠悠地說，“每次來Bliss時，館外都會聚集起上百個人，就為了看她壹眼。妳看外面的雪還這麽幹凈，連腳印都沒有幾個，妳就知道她今天沒來了。”
　　林三酒怔了怔的工夫，那店主又像幽靈壹樣從身邊消失了。她望了壹眼桌上奇形怪狀的餐具——其中壹個做成了號角的樣子，還有壹個長得像酒瓶被敲碎後留下的瓶頸，叫人看不出該怎麽用它們吃飯——又看了看窗外，陷入了思緒裏。
　　當那店主帶著她的食物與飲料走回來時，她再次遞過去了壹把紅晶。這壹次，她仔仔細細地問了壹遍關於嘉比蓋爾的為人、傳聞和性格，希望自己能盡可能地把缺的那塊拼圖補上。
　　然而叫她失望的是，雖然店主慢吞吞地說了不少，卻沒有壹件事叫她產生興趣：正如孔雀頭給她的資料上說的壹樣，嘉比蓋爾是壹個經歷頗有幾分傳奇、卻與她毫無瓜葛的女人。
　　像稀泥壹樣的粘稠液體，被倒進了壹個小樹樁裏，散發出辛辣的熱汽。林三酒學著別人的模樣，將壹塊焦黃色、充滿彈性的海綿狀食物蘸了蘸稀泥。剛剛吃了壹口，她的五感就幾乎同時炸開了，眼淚、鼻涕、熱汗壹齊洶湧而出，血液蹭蹭沖上了頭——在原地壹動不能動地“哭”了五六分鐘，她才總算是漸漸從那味道中恢復了知覺。
　　盡管被那味道刺激得後背直冒冷汗，在店主走過時，她還是擦著眼淚朝她點了點頭，擠出了壹個勉強的笑容：“味道太、太好了……這張桌子給我保留住，嗝，我以後每天都過來。”
　　或許是她的演技特別好，在接下來的四五天中，每天當她來到店裏時，桌上都放著壹樹樁的“稀泥”。在那股仿佛把她的精神攻擊得搖搖欲墜的氣味裏，她從清晨坐到深夜，卻始終沒有見到嘉比蓋爾的影子。
　　在第七天的時候，林三酒終於坐不住了。
　　“既然等不到嘉比蓋爾小姐，我打算換個別的方法試試。”只是忍著吃了壹口，她的嗓音就沙啞到了現在：“或許我可以進Bliss館裏去，成為他們的——”
　　這句話不等說完，酒館下壹陣驀然掀起的、海浪壹樣的喧嘩聲就抓住了她的註意力。林三酒驚疑不定地頓住了話頭，那店主沖她笑了：“嘉比蓋爾小姐來了。”
　　當她沖向窗邊時，街道上已經聚集起了壹片又壹片的人頭。掛著“夜行遊女”標誌的滑板形飛行器，在隆隆的引擎聲中漸漸降落在了雪地上；它噴出的氣流卷起了地面上的積雪，白點在空中紛紛揚揚，仿佛又下了壹場小型的雪。人們退至路邊，擠得店面的門都打不開了，壹雙雙或好奇、或急切、或茫然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飛行器上。
　　壹個披著大紅長袍的影子緩緩走了下來，身邊還跟著幾個進化者。她確實當得起這樣的名聲與愛慕——她身上的壹切都如此精巧美麗；壹抹紅影走在白雪上，黑發散落在青色天空下，看上去如同壹幅畫。壹邊走，嘉比蓋爾壹邊朝街邊的人們輕輕擺了擺手，纖巧的身體線條透過紅袍隱隱地露了出來。
　　林三酒緊緊盯著那道紅影，直到嘉比蓋爾轉過頭，沖著酒館樓下的人們笑了壹笑——即使隔了這麽遠，也能看清楚那雙烏黑的瞳孔裏晶亮的水澤。
　　林三酒楞住了。
　　她不認識這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