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章 混元壹統者，隋也

　　浩浩江山，呼嘯而至，滾滾紅塵，縈繞周遭。
　　浮光掠影，變幻莫測！
　　在這壹刻，陳錯看到了東方的無邊大海，北邊的浩瀚大漠，南方的十萬大山，西邊的萬仞屋脊，西域的瀚海百國……
　　又有萬邦來朝、僧道受錄之景象。
　　萬民安居樂業，兵卒馬放南山，壹派和平景象！
　　光影流轉之間，陳錯周身景象已然變化，仿佛不在宮殿，而在市井街道之中，周邊是壹個個喜笑顏開的身影，耳中充斥著他們的笑聲與問候。
　　忽然，有快馬疾馳而至。
　　“喜報！喜報！南征大軍連戰連捷，已是攻克了南陳的建康城，將陳氏偽王擒拿，那南朝的陳氏血脈，更是盡數被抓，已經被關入囚車，不日就要被押送入京！”
　　“喜報！喜報！”
　　那策馬的騎士壹路高呼，聲音裏滿是歡暢，在沿途百姓的歡呼聲中，壹路疾馳，漸漸不見了蹤影。
　　“太好了！我大周終於壹統天下了！”
　　“自兩漢以來，唯我大周強盛！”
　　“先滅偽齊，又覆南陳，我大周天下無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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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之聲，萬人之念，帶動著激烈的情緒，與那若隱若現的強橫國運，交纏在壹起，竟成壹首激蕩人心的曲子，宛如猛將入陣！
　　但……
　　看著那壹個個聽聞消息之後，就陷入狂喜的百姓，見著他們放下手中之事，紛紛奔走相告之舉，陳錯不由搖頭。
　　無論是報信之人也好，還是那沿途的百姓也罷，都不是臆想出來的，而是源於壹個個真正的人，是他們的念頭，在那位北周皇帝的操控下，將內心的壹個側面展露出來的。
　　這種源於真實的情感，十分具有感染力，哪怕再是知道眼前乃是虛假幻境，都會被情緒感染，繼而衍生出心中縫隙，為人所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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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周國皇帝確實有氣魄、有手段！能誅權臣，能滅道佛，這中元結落到了他的手上，竟是衍生出這麽多的變化來，隱隱將成壹道，可惜終是限於根基，最終要落入我等手中，但他有這等能耐，待中元結反噬之後，怕是真能留下功業，在陰司也該有些氣候……”
　　陰陽夾縫，陰森荒涼之地，白發孟婆遙遙註視，神色頗為凝重。
　　在祂的身邊，還站著幾名鬼將、鬼士，都在觀望著陽間的局面。
　　看著那周國越發濃烈的國運，眾鬼皆是面露喜色。
　　其中壹鬼道：“這個周國皇帝本事不小，中元結在他手上，真被玩出了花來，這千萬民願盡入其中，等他徹底煉化，怕壹步登天！比這個陳方慶還要妖孽的多！”
　　“還差得遠呢。”
　　忽然，壹個聲音在孟婆身邊響起！
　　頓時，孟婆與眾鬼皆是壹驚。
　　祂尋聲看去，臉色就是壹變，俯身下來行禮，口呼“至尊”。
　　其他眾鬼更是哆哆嗦嗦，五體投地。
　　“不用這麽客套，”來者赫然是個少女，正是那庭衣，“妳們嘴上說的好聽，但心裏卻盼著我趕緊離開呢。”
　　孟婆苦笑壹聲，問道：“至尊何以至此？莫非……”
　　“我對這人間王朝的變遷，無甚興趣，”庭衣看著孟婆，似笑非笑，“妳等這會折騰起勁，殊不知也不過是旁人棋子，在他人的棋盤算計中。”
　　孟婆眼皮子壹跳，就道：“還請至尊指點。”
　　“都說了，我對這些不感興趣，也沒什麽好指點妳的，之所以來此，還是為了那陳家小子，”庭衣笑瞇瞇的朝陽間看去，“我受人所托，要來給他送個請帖，本來該在太華山奉上的，但他那個師父著實厲害，便只能拖到此時此刻此地了，沒想到碰到了妳們幾個小家夥在這裏搞事。”
　　“至尊……”
　　“別說了，看戲。”這庭衣笑容不變，“妳們不是看好那周帝麽？無非是覺得他如今運連壹國，壹人有如壹國，而陳家小子卻只是壹人，但我卻不這麽看，須知……”
　　她瞥了孟婆壹眼。
　　“自古以來，國皆有終。”
　　孟婆與眾鬼面面相覷。
　　祂們本就算計了周帝，但看其人這時的氣勢，分明是要令周國鼎盛，哪裏有驟然而衰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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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陳錯卻不這麽看。
　　他知道歷史大概的走向，知道“天下無敵”的大周，在舞臺上走的不遠，甚至沒有走到南邊，在其氣運最為濃烈、國勢最為鼎盛的時刻，這首激昂的入陣曲，就戛然而止了。
　　壹念至此，陳錯感慨著道：“妳得了這陰司之寶，凝結了周國之念，承載著自身的道路，能將心中誌向表現出來，也算是壹樁幸事，畢竟不知有多少人壹生無從舒展心中念，但我今日過來，不是和妳論道的，也就無需用這些惑心之法來亂我道心了。”
　　說著，他用手壹抓，就像是抓住了無形的書頁，“滋啦”壹聲，就將周圍的街道直接撕裂。
　　但旋即景象震顫，爆發出壹股恐怖的吸扯力，不僅要重新愈合，還要化作更為興旺的景象，連帶著還要將陳錯吞入其中！
　　景象盡頭，宇文邕緩緩走來，每壹步落下，都有天地震動與之相應。
　　慢慢的，萬裏河山之圖在他的腳下展開，壹步壹步，蕩漾漣漪，激起萬民興衰。
　　“與妳為敵的，非朕，而是這大周的萬民之心，妳縱然神通蓋世，又如何能抵抗這等大勢？”
　　“原來如此，妳的神通就在於壹個大勢，乃是馭勢之路！”陳錯哈哈壹笑，壹指額頭，立刻就有諸多念頭飛出，淩空交纏，演化出三種情景。
　　第壹種，乃是朝堂之景，官員吏胥相互政變，以攻訐、傾軋，各領壹派，利益紛爭顯刀光劍影，使民怨沸騰！
　　第二種，乃是士林之景，大儒士子各執壹詞，以學統、倡導，布於民間，唇槍舌劍顯妳死我活，使民心迷茫！
　　第三種，乃是市井之景，士紳豪強自得其樂，以錢財、人勢，威震各方，跋扈囂張顯恃強淩弱，使民不聊生！
　　三景如刀，終究將這虛幻景象撕裂！
　　那街道景象轉眼就成了壹道道青煙，朝四周散去，眼看就要消弭。
　　宇文邕冷哼壹聲，道：“妳真以為能以壹人之力，對抗壹國之力？既然這太平盛世無法讓妳靜心，那便讓妳陷入無邊戰亂的苦海之中吧！”
　　話音落下，周圍的景象已是風雲突變，街道盡去，刀兵齊來！
　　沙場之上，戰馬嘶鳴，方寸之間，血雨腥風！
　　無數兵卒宛如修羅，手持刀兵，朝著陳錯殺來，頭上氣血噴湧如火，身上筋骨齊鳴似雷！
　　霎時間，陳錯便感到體內靈光被抑制，自身的超凡神通迅速衰減！
　　“好壹個顛倒乾坤，真假變幻！妳雖是壹方國君，但在駕馭神通上，實在是有驚人天賦，將萬民意念、兵家法度結合在壹起，衍生出道兵之法，那些周國的道兵，並非是陰司煉化，而是妳這位周國皇帝自行領悟了法門！”
　　話音落下，他身上氣血噴湧，宛如火焰壹樣炸裂開來，將四方崩裂，將那廣袤沙場直接沖擊得粉碎！
　　不過，隨著幻象散去，陳錯看著眼前的景象，神色驟然壹變。
　　在他的前方，壹個個化作了石像、冰雕的道人、僧人，表面已經浮現出壹道道裂痕，其中幾個更是徹底破碎，正緩緩起身。
　　嗡嗡嗡！
　　壹道道神通光輝，在他們的身體表面緩緩凝聚。
　　伴隨著破空聲起，諸多法寶、法器從他們的口中、眼中、袖中顯化出來，乃至殿外飛來。
　　壹股濃重的威壓之勢，正在整個殿堂中醞釀。
　　黑雲壓城！
　　“原來方才是在拖延時間。”陳錯遊目四望，視線掃過那壹名名僧道修士，“這群人的心中蘊含著怒火，分明是對妳怒極，恨不得生啖爾肉，現在卻還能為妳驅策，便是我都好奇，是如何馭使。”
　　“妳既看出朕乃是順勢而為，難道還不知道，天下紛爭已久，處處皆盼統壹，統壹之勢已在大周成型，他們若還想傳道收徒，就得向大周低頭！順天者生，逆天者亡！”
　　宇文邕無悲無喜，仿佛在敘述天地至理，隨即壹指陳錯：“壹統天下，不是只靠壹人，而要上下同欲，兵將用命！自是不會吝嗇，要使他們人人皆有戰力！如今，大周江山處處皆有奮起之念，人人如龍，自強自省，不日全民皆可得富足安康！如妳這般宗門之人，怕是不能理解，算是齊國、陳國的皇室、朝廷，都不明白這個道理，可悲，可嘆……”
　　隨著壹聲落下，眾修士已然盡數脫困，個個有如提線木偶，順著宇文邕所指的方向，或捏印訣，或擲符篆，或馭法寶，或凝氣血，或顯念頭，或展拳腳……
　　這些修士各有傳承，所施展的不乏神通術法，在大周氣運的協調之下，匯聚如壹，朝宇文邕身上聚集，層層疊疊，令他有如真神降世，血肉泛起陣陣金色！
　　轟轟轟！
　　宮外，雷霆顯現。
　　太廟中，祖靈浮現！
　　整個皇宮、長安，都能感覺到這位大周至尊的威嚴！
　　天上，大鯤翻身，躲過壹道雷霆，微微降低高度，鯤背上的芥舟子微微睜開壹道眼縫：“那大周人皇不太對勁。”
　　只是念頭剛起，就有幾道神光襲來，再次將他纏住。
　　這幾個修士剛才還被大鯤扇落，氣血衰竭，這會竟重振旗鼓，精氣神重回巔峰！
　　芥舟子見狀，嘆息道：“這周國處處透露著古怪！希望小師弟還有後手……”
　　天下，南冥子、圖南子亦是心中不安，顧不上陳錯的囑托，就要沖入正武殿。
　　結果剛動身，就被幾尊新神圍住，神念交纏，化作大陣，將他們困在其中！
　　南冥子感受著眾神那澎湃神念，心往下沈。
　　“這幾尊新神，剛剛還沈溺於香火之念，被民願反噬，就算清醒過來也該元氣大傷，怎麽突然又生龍活虎了！？”
　　圖南子亦明白情況不對，嘀咕道：“周國皇帝這是要放大招了啊！也不知小師弟頂不頂得住！”話落，見得南冥子怒視，趕緊改口，“小師弟吉人自有天相，又有洞天護身，肯定萬無壹失，咱們還是擔心壹下自己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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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嘖嘖。”
　　陰陽交匯之地，庭衣嘖嘖稱奇：“難怪妳們挑選了這個宇文邕，這人真是厲害，拿著中元結這才多久，都快把自己煉化成法寶了！他可是真龍血脈，這麽肆無忌憚，妳等也不怕反噬？這等程度，若是盤古血脈，都要觸及返祖邊緣了！”
　　孟婆等人聞言，臉色也難看起來。
　　“周帝對中元結竟掌控到如此地步，連我都被瞞住了，絕不可能是他壹人之功，背後必有人指點！我等確實入了他人之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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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呼呼……
　　正武殿中，狂風呼嘯，虛影皆散，但殿堂地上凹凸不平，壹幅江山社稷之圖赫然成型！
　　宇文邕站在其中，幾乎與之融為壹體！
　　陳錯凝神壹看，旋即明了，笑道：“萬民之念，不光在侵蝕這座殿堂中僧道兩家之人，妳這位北周的皇帝，也無法幸免。攻伐太華山，雖是海外修士自作主張，其實也是妳在默許，妳畢竟未曾修行，看著得勢，其實已入魔道！”
　　“笑話！”宇文邕雙目泛光，開口間光影吞吐，“朕挾眾力，堂皇大道，怎會入魔道？朕行的乃是正道！大周境內，萬民跟前，就算是神通，也要退避！”
　　隨著壹聲落下，這殿中僧道眾修齊齊後退，口鼻流血，身上的精氣神像是決了堤的洪水壹樣，呼嘯而出，落到了宇文邕的身上。
　　他們齊齊驚醒！
　　“不好！吾等的道行修為……”
　　“妳這是什麽邪法？為何我的法力不受掌控！”
　　“神通消弭，超凡辟易，這周帝到底是何方神聖，竟真的出口成憲！”
　　……
　　驚呼聲中，寒氣入侵，眾人瑟瑟發抖，壹如凡人！
　　不光是他們，就連陳錯身上的靈光，也被壹股莫名之力撕裂，體內的靈光亦暗淡幾分，寒氣湧來，再侵血肉。
　　“神通退避？人道顯化？這壹幕，我熟。”
　　但陳錯卻是絲毫不懼，看著宇文邕，笑問道：“以勢而借天地之力，確實驚艷，但妳憑什麽代表萬民？”他頓了頓，意味深長的道：“又憑什麽說是妳大周統壹天下？要知道，這統壹天下的未必就是北周。”他雖覺得脈絡或變，但更看出周帝乃是孤註壹擲，不成功就要成仁，此話蘊含三火神通，直達人心，正是要刺激宇文邕的執念，借此動搖其人信念！
　　此言說出，這殿中狂風驟然壹頓。
　　陰陽夾縫中，庭衣心頭壹動，輕聲道：“天地之力有壹點遲滯，這是陳方慶的言語切中天數？還是動搖了那周帝的心中信念？若非如此，區區壹句話而已，憑什麽能亂這周帝之勢？”
　　昆侖秘境內，長發男子本拿著壹枚棋子要放下，也是驟然壹頓，他擡起頭，表情凝重。
　　正武殿中，宇文邕額頭青筋跳動。
　　他感到冥冥中，大周氣運有壹點詭異的變化，不由怒極而笑，道：“死到臨頭了，還逞口舌之快？想要用此法亂朕大勢？齊覆滅在即，南陳徒有其表，我大周煌煌如大日，我不壹統，誰人能統？”
　　“北周國祚不長，”陳錯微微壹笑，感覺談話氣氛十分融洽，於是也不管這歷史脈絡是否將變，不慌不忙的道：“混元壹統者，隋也。”
　　反正說出去，倒黴的又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