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四章 意在前，相由心生夢成真

　　晝夜交替之間，壹點光亮灑落在太華山上。
　　這山，竟已是千瘡百孔，壹夜爭鬥下來，神通術法之威，波及山上山下，令草木枯萎倒伏，令飛禽走獸驚恐奔走。
　　更有好大壹塊山體崩塌，引得其下靈脈破損。
　　太華山前。
　　望氣真人身形幹癟，盤坐不動，像是壹座木雕，渾身充斥著死寂與腐朽的氣息，對外界的壹切都不聞不問、不理不睬。
　　壹股股的煙氣、霧氣，像是從他的體內，被生生擠壓出來壹般。
　　這些煙氣壹從血肉中迸射出來，就絲毫也不停頓，直奔著寒冰門戶跟前的那座神像而去！
　　這煙氣纏繞在神像上，慢慢覆蓋了神像原本的模樣，更使得整個神像的氣勢扭曲變化，多了幾分詭異的氣息。
　　淡淡煙氣漣漪蕩漾開來，朝周圍擴散出去！
　　但下壹刻，壹股足以凍結萬物的寒風直吹過來，要將這座神像、連同纏繞其上的霧氣壹起吹散！
　　結果那寒冰門扉中忽然爆發出壹股吸引力，直接將這股寒風給吸了進去！
　　但緊隨其後的，是壹道道漆黑絲線，根根跳動，要將神像纏繞。
　　偏偏這神像被霧氣壹籠，似虛似幻，黑線徑直穿過，無從束縛！
　　“這座神像有點門道。”
　　不遠處，晦朔子已然走到了芥舟子的跟前，與這位師弟並肩而立，緊接著，壹道道黑線從四面八方匯聚過來，在兩人的身側凝結成圖南子的模樣。
　　“虛實穿梭，無從捕捉！”
　　這邊話音落下，那邊神像表層的霧氣，像是擡起了壹只手，朝著師兄弟三人壹指！
　　霎時間，壹股漣漪在三人身邊蕩漾，天地間多了壹道裂縫，要將三人吞沒！
　　晦朔子嘆息壹聲，道：“果然是世外大能，得了這無名神明之力後，隨手壹擊，就是虛實圓滿層次的力量，正好卡在人間頂峰，不多不少，多則飛升，少則無用！”
　　他壹邊說著，壹邊欺身而上，兩手壹抓，寒氣湧動，將那道裂痕冰封。
　　只是這裂痕細長，朝著天上、地下不斷延伸擴張，晦朔子亦不得不隨之擴展寒氣，不斷冰封。
　　雙方壹時僵持起來。
　　“太華門人！”
　　遠處，北宮島主等人已是趁著這個機會，從戰場上脫身出來，立於望氣真人邊上，已得霧氣護佑。
　　只是他們幾個各個狼狽，原本的世外高人氣息，已是蕩然無存，心中更存了惱怒之念，這時見得太華三子好像是吃了癟，立刻就來了精神。
　　壹直頗為低調的青案島主，此時忽然上前壹步，渾身靈光震蕩，開口出言——
　　“太華山氣運衰敗，已是近乎到了破滅之局，妳看這座山……”
　　他指了指那壹片狼藉的高山，揚聲道：“此山已顯崩兆，正如爾等山門之運，破敗之路已無從扭轉！”
　　這話看似泄憤，其實壹聲聲加持道韻意念，連周遭的霧氣都匯聚其中，凝成聲浪，壹浪壹浪的傳出去。
　　“這是攻心之法，音律神通！話語中蘊含著惑心之能，想要動搖太華門人的道心！”
　　圍觀眾人聽著這話，已然品味出來。
　　因為不是太華門人，所以這些話盡管有神通之音加持，卻也被那惑心神通所影響，但好在不算嚴重，稍微掙紮片刻，便就掙脫出來，旋即就轉而觀察著那三位太華門人的情況。
　　卻見那芥舟子微微搖頭，揮袖之間，不僅驅散了音浪，更將加持其中的壹道道霧氣撕裂。
　　緊跟著，千百黑線從四方聚集，將幾縷霧氣纏繞、封鎮，化作壹團漆黑，被圖南子拿在手中。
　　“這些霧氣的主人，應該就是這次的幕後黑手了，看這意思，是來自世外？”他看著手中的漆黑，冷笑壹聲，“真是沒想到，咱們太華山都已是這幅模樣了，還能引得這等人物出手。”
　　芥舟子卻道：“正因這幅模樣，才會被人針對。”
　　圖南子立刻就明白過來，恍然道：“原來如此！被人針對，無疑又會衰敗，宗門既是走入了衰敗之局，那惡性循環只是應有之意，當初師尊好像說過類似的話，不過……”
　　他轉過頭，看著兩位師兄，問道：“今日的局面，也和所謂同宗之人縱容有關。”
　　“來時，我遇到了壹位昆侖的道友，”晦朔子的臉上並無情緒波動，“他與我說，今日之局實乃太華山納了壹位弟子，此人乃是壹處劫眼，所以氣運甚隆，繼而壞了太華的宗門之運。”
　　“這是挑撥咱們師兄弟的關系！”圖南子嗤之以鼻，“說到底，太華的興衰，還看吾輩，什麽氣運之說，玄之又玄，我是不信的。”
　　芥舟子點點頭，淡淡嘆息：“興也好，衰也罷，太華山雲霄宗，指的從來都不是這座山門！妳可明白了？”
　　隨著這句話落下，他忽然長袖壹甩。
　　邊上的那座巖石之山，驟然破碎！
　　紛飛的碎石中，南冥子緩步走出，沖著三人拱手行禮：“多謝師兄指點。”他身上的衣衫已是破損不堪，更有許多血跡已然幹涸，但整個人的精氣神卻格外濃烈！
　　“四師兄，我可是妳的師弟，不過想要指點妳的心思，和兩位師兄是壹樣滴！”圖南子哈哈壹笑，而後陡然化作漫天黑線，朝著那血色大陣沖擊過去！
　　“不好！”
　　幹枯的望氣真人身旁，北宮島主壹下子回過神來。
　　“他們眼看攻不下望氣子，要聲東擊西，解救人質！速速阻擋！”說話間，他兩手壹揮，雲霧水汽蜂擁而出，凝結成壹團水霧，籠罩了周遭，也吞沒了血色大陣，隨即這水霧中央浮現裂痕，要連帶著這壹片大山密林，壹同壹分為二！
　　但下壹息，黑線纏繞，直接滲入那水霧，然後壹道壹道的勾勒起來，就像是有人拿著壹根畫筆，在就著水霧的形狀、輪廓作畫。
　　壹筆壹筆勾邊描神，轉眼之間，黑線居然順著水霧輪廓，描繪出了壹只團成壹團的貓兒！
　　那不住散開的霧氣，就像是貓兒掉落的毛發，而中間浮現的裂痕，就成了那貓兒盤在身邊的尾巴！
　　濃濃生機從黑線中迸發，轉眼充斥水霧，旋即這水霧暗淡下去，貓兒的線條輪廓越發清晰，最後它睜開眼睛，伸了個懶腰，竟是從無到有的活了過來！
　　“噗！”
　　北宮島主口噴鮮血，身上的道袍“滋啦”從中央斷裂開來，赫然是被神通反噬了！
　　眾海外修士亦齊齊退避。
　　隨即，就見那水霧大貓“喵嗚”壹聲，往那血陣壹撲。
　　就見整個大陣，被水霧彌漫，像是壹個巨大的肥皂泡般破碎。
　　隨後，壹根根黑線化作狂風，卷起了陣中三人，遠遠離開，轉眼沒入太華山中！
　　“化虛為實！”見著這壹幕，南冥子亦不由吃驚，“五師弟居然已經踏足歸真！”
　　“還差壹點，他領悟了道意，還未成就法相，能做到這壹步，是借助於外力法寶。唯有將道意具象化、具體化，才算是踏足歸真。”芥舟子搖搖頭，“妳可知道，同樣是化虛為實，為何這海外修士卻會落敗？”
　　南冥子當即明白過來，就拱手道：“請師兄教我。”
　　“咱們太華的長生之法，脫胎自玉虛正統，若要超脫自身，就需尋得真意，要找到自己心中本意，凝聚道意。”
　　“此法，道門各宗皆有，大同小異，有些人以情感為意，有些人是以外物為寄托，有些則是揣摩天地，在心中構建某種誌向、宏願，但無論是哪壹種，都是經過反復權衡、取舍，乃至前後搖擺、難以抉擇。”
　　“但到了最後，還是要刪繁就簡、去偽存真，將多余的念頭、想法、追求拋棄，留下最本質壹點，凝結成道意！如此壹來，才算是長生圓滿，有了意義。”
　　說到這裏，他的目光投向那座神像。
　　“法相既成，這就是化假成真了，但化的是自身，是將虛幻的心靈，變成了真實的法相，但法相顯化只是第壹層的化假成真，剛才那個想要用音浪動搖我等之心的修士，就是這般境界。”
　　轟！
　　話音至此，那神像上的諸多霧氣驟然聚集，慢慢覆蓋了原本模樣，勾勒出壹名黑衣老者的模糊身形。
　　神像周圍更是憑空浮現出壹道道水波。
　　“而第二層的化假成真，是將對真假的掌握，擴展至周邊，近似於領地、領域，可謂身外夢境，在這個範疇內，天地景象亦會被人的意誌扭曲，就像是夢境侵蝕了現實，妳可以理解為……欺騙天地！”
　　聽得此言，南冥子猛然驚醒，亦朝那座神像看去，入目之處，竟發現那神像周圍的天空，似乎化作流水，竟有幾只小魚憑空生出，淩空遊動！
　　風，變成了水！
　　“若是兩個修士都是這般層次，壹旦對戰，等於同時展開了蘊含虛實變化的夢境，同時充斥壹片天地，如此壹來，就得看誰技高壹籌，能強占先機，或者後發先至，就像剛才，圖南子借著法寶優勢，又順勢而為，將自身的真假虛實夢境，覆蓋在了那海外修士的身上，才能旗開得勝！不過……”
　　說著說著，芥舟子忽然邁開步子，拾級而上，步步虛空。
　　“如果這化假成真、虛實轉化的本事到了第三層，那即便再有先機、再是順勢而為，也是無用，因為到了這第三步，就不再是欺騙天地，而是將自己對天地的理解，直接投影於現實之中，是用自己的心靈與天地對話，將自身的道意解釋給天地，令天地理解！”
　　說話間，他已然落在大鯤背上。
　　“壹旦說服了天地，則假的也是真的，真的也是假的，能永久性的改變壹方天地！”
　　轟隆！
　　話音落下，神像模樣已變，化作黑衣老者。
　　轟隆隆！
　　天上，烏雲密布，電蛇吞吐，隨即壹道雷霆朝祂劈落！
　　但黑衣老人壹甩袖，就驅散了雷霆！
　　“天劫既來，心劫、人劫不遠，老夫得速戰速決才是。”
　　說話間，祂又擡手壹抓，整個太華山震顫著，竟緩緩的拔地而起！
　　山脈地下，靈脈震顫，已經有了要斷裂、重組、崩塌、新生的趨勢，竟要永久改變！
　　所見之人，皆驚駭至極！
　　就在這時。
　　東方天際，朝陽初升。
　　壹縷紫氣疾馳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