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壹章 鬼祟盜靈光，照物無遁形

　　“人間的帝王，總認不清自己的地位，覺得自己天命所鐘，搞什麽雄才大略、只手遮天，但說到底，不是因為投胎投得好，就是因為時勢造就，看似權勢滔天，其實都是壹時幻覺。這些人，被虛幻的權柄擾亂了心智，以為自己富有四海，自身即國，其實人壹死，萬事空，最多逍遙幾十年。”
　　青石板鋪就的街道上，壹名青衣男子緩步前行，手拿壹把折扇，戴著五色冠，嘴裏念念有詞。
　　祂所過之處，有淡淡的霧氣散發出去，朝著周圍蔓延。
　　“可惜啊，到最後，除了他們那條命，其他都是虛妄，都是能被奪走、盜走的，指望著用這些來護身，那就是無根浮萍。”
　　祂忽然站定腳步，猛然打開折扇。
　　頓時，周圍壹縷縷的黑白之氣匯聚過來，在那空白的扇面上，凝結成五張鬼臉。
　　“那麽妳的依仗又是什麽？妳既姓陳，還想逃脫出去，這可不成。”
　　想著想著，男子朝著那扇紅漆大門走了過去。
　　“不過，能逼得兩個鬼差真靈轉世，令佛門高僧接連飛升，這等命格，卻生在壹個帝王之家，這帝王還是被陰司錄了名的，那就是盤中餐、砧上肉，若能將這命格盜取過來，我將孟婆取而代之，該是輕而易舉吧。”
　　祂搖頭晃腦，面露嘲諷之笑。
　　“孟婆處理不了的人，我來處理；孟婆安排不了的事，我來安排；孟婆疏通不了的王朝，我來疏通；那祂占著的位置，肯定得我來坐吧？”
　　前面，兩個孔武有力的護院侍衛走了過來。
　　“什麽人？知道這是哪嗎？”
　　“知道，”青衣男子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啪”的壹聲收起折扇，“在下五道，過些日子會來拜訪。”
　　“過些日子？”
　　兩個護院面面相覷，旋即便覺得被愚弄了，正要發話。
　　但那青衣男子卻忽然將手上的折扇壹扇，就有幾道五色氣流，鉆進了這兩個護院的鼻子裏。
　　跟著，兩人的頭上就各自浮現出壹個“義”字。
　　被那男子壹抓，將字拿在手裏，收入扇中。
　　兩護院立刻就是壹個激靈，眼神迷離，旋即兩人像是齊齊清醒過來壹樣，然後對視壹眼，各自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男子笑道：“我的行事風格，就像是蜘蛛捕食，先織網，壹點壹點將獵物纏緊，看著他們在網中掙紮、演繹，既可參悟玄妙的修行過程，亦使人愉悅之事。”說完，轉身就走。
　　兩個護院的詭異表情隨之消失，然後又對視了壹眼，都是壹臉迷茫。
　　“咱們在這做什麽呢？”
　　“算了，不想了，反正都是當差人，弄這麽清楚幹什麽……”
　　說著，兩人轉身離去。
　　“種子已經種下。”
　　遠處，前行的青衣男子輕笑壹聲，道：“反抗的種子，最初只是微弱的壹絲，但被時間澆灌之後，就會壹傳十，十傳百，最後石破天驚。”
　　叮！
　　清脆的聲響中，壹點光輝從旁邊石板縫隙中鉆出來，化作壹名白發女子的模樣。
　　祂冷冷說道：“這個時候，妳要在南陳擾事，不怕壞了大局？”
　　“是妳的大局。”
　　青衣男子搖搖頭，似笑非笑的道：“南瞻部洲乃大劫劫眼，妳既落子北周，我就不去湊熱鬧，北齊從上到下都是壹團亂麻，沾之不祥，選來選去，不就只剩下南陳了？南朝本就是我先落子，先前有涅槃大陣鎮著，不好施為，這大陣既然被人誤打誤撞的解開了，我自然不會客氣。”
　　“涅槃大陣是被人誤打誤撞的解開？”白發女子壹挑眉頭，“妳以為太華扶搖子，是靠著壹點運氣？妳可知道，咱們在他手上，已經吃了多少虧？”
　　“是妳的人吃虧，”青衣男子扇了扇折扇，有五色煙霧飄散出來，“正因如此，才不能放任妳們秦廣殿的人胡來，不然，不光是幽冥要萎縮，就連至尊們都睡不安穩，若祂們醒來，如今這般快活日子，哪裏還有？”
　　白發女子冷笑不語。
　　男子見狀，就道：“我雖不是本體降臨，卻也不是壹縷意念投影，這具化身在劉宋的永光年間煉成，卻也不弱旁人，而且我與世外僧不同，是不會被天地排斥出去的。”
　　說著，祂收起扇子。
　　“扶搖子的依仗無非就那麽幾樣，我皆知曉，而我之能耐，他卻不知。”他攤開手，笑吟吟的道：“妳看，我向來不做無準備之事，要層層布局、慢慢收緊，有心算無心，妳教教我，這怎麽敗？”
　　“看來妳是鐵了心了！不過，當年妳盜取陳霸先的聖、勇、義、智、仁，誘他簽下國神之策，用的就是這具化身，若是此身被人擊破，那陳霸先就徹底褪了枷鎖，以祂這些年積攢的香火，壹旦脫離掌控，該是多大的變數！”
　　男子似笑非笑，他道：“祂自是逃不出我的手心，不光是他，姓陳的，壹個都跑不了，否則我又何必現在就動手？”
　　說著說著，祂忽然朝皇宮方向看去，道：“瞧瞧，這姓陳的，可是沒幾個讓人省心的，但那陳霸先是糊塗了，竟要入夢南朝皇帝，佛門大陣已毀，滿城氣運紛亂，我可是有壹陣子，沒遇到這般好的機會了……”
　　接著，其人踏雲而起，身上五煙纏繞，鬼氣森森。
　　“正好借此機會收緊鏈子，省得真出個什麽意外，這壹百多年的布局，可就都廢了，歷經朝代更替、至親相殘才有的局面，可不能毀於疏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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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陳，建康，禦書房。
　　“方慶回來了？”
　　剛得到消息的南陳皇帝陳頊，滿臉的驚喜與驚詫。
　　他方才見得天上異象平息，正自驚疑忐忑，有心要去找佛門之人過來問個究竟，但想起佛門在國中的影響力，又停下腳步，決定先做出些許應對和準備，才好對佛門發難。
　　這個時候，忽然有人過來稟報，說是臨汝縣侯歸來！
　　陳頊壹聽，便就欣喜，先問真假，又詢詳細。
　　“回稟陛下，消息可靠，探子斷然不會看錯，當初君侯登天，他便在場！”那人說著，便吐出了壹個名字。
　　“好好好！回來的好！太好了！”陳頊聽到這話，自是喜不自勝，“我這個侄子為仙人轉世，驚才絕艷，短短時間便抵旁人百年之功，現如今可謂神通廣大，供奉樓中的修士壹提起他，都贊譽有加，我當初是沒有看錯人的。”
　　說著說著，他又疑惑起來：“當初我令人去請他，連見個面都十分困難，聽說他到了淮地，又讓人去請他，也沒能請動，為何不聲不響的回來了？”
　　想著想著，陳頊心中壹動，遂問道：“在何處見到他的？”
　　“福臨樓。”
　　“這……”陳頊壹怔。
　　他自然知道，那位佛門高僧便是前往福臨樓，而那南康世子同樣也是被人綁到了福臨樓，那座樓中還住著壹群修士，乃是今日城中混亂的根源所在。
　　但這壹次，陳頊馬上就清醒過來，並且恍然大悟。
　　“朕明白了！”
　　那傳訊之人連同周圍的侍衛、宦官、宮女都看過去，不知自家主君這是明白了什麽。
　　他長舒壹口氣，笑了起來：“難怪異象平息，自然是朕的臨汝縣侯知曉了家國危難，也知曉是神魔作祟，朝廷上下難以為制，所以這才出手平息！”
　　陳頊松了壹口氣。
　　“如此壹來，這問罪佛門的時候，朕也算是有了底氣，不過當務之急還是先去見見臨汝縣侯，妳去安排壹下，朕要盡快見到……”
　　轟！
　　這話正說著，忽然皇宮頂上閃過壹道紫色雷霆。
　　冥冥之中，傳來壹道冷哼，跟著陳頊腦子壹陣轟鳴，聽到了壹句話來——
　　“陳方慶為妳除了麻煩，但妳這個皇帝又為他做了什麽！妳小子做安成王時，還像那麽回事，怎的當了皇帝後，倒日漸平庸了！”
　　“叔……太……”
　　他瞪大了眼睛，面露驚駭。
　　但下壹刻！
　　壹股陰冷襲來，周遭侍衛都打了個寒顫。
　　又有五色煙氣蔓延過來，迅速將陳頊纏繞！
　　“五道！妳做什麽！”
　　虛空中壹陣怒吼！
　　周遭的幾名侍衛頓感五感轟鳴，頭昏腦漲，恍惚間竟見得壹名青衣青年和壹名威武大漢落在皇帝身後！
　　大漢雄壯，青年瘦削。
　　他們頓時大驚，以為是刺客來襲，顧不得其他，便要過去護駕。
　　結果，青衣男子壹揮手，那威武漢子竟是化作壹縷紫煙，消失不見了！
　　隨即，那青年哈哈壹笑，展開壹把折扇，對著幾個侍衛壹掃。
　　這壹個個侍衛的頭上，便浮現出“忠”字，被他壹下子收攏到扇子裏。
　　旋即，幾個滿臉驚怒的侍衛，瞬間面色陰森，眼中浮現精芒，似乎都在謀劃著什麽。
　　青年做完這些，身子壹轉，化作五色煙氣，纏在陳頊身上。
　　這位南陳至尊身子壹晃，竟是仰頭就倒。
　　“陛下！”
　　“快！快傳禦醫！”
　　很快，陳頊便被扶到了床榻之上，然後消息傳出，整個後宮頓時亂做壹團，更有那幾個寵妃，帶著自己的子嗣，不顧壹切的過來，說是要照看皇帝。
　　更有幾位重臣匆匆趕來，壹邊下令封鎖消息，壹邊勾心鬥角，做那權勢爭奪。
　　須知，這南朝不光朝代更叠迅速，換皇帝更是勤快，這群臣子也算是經驗豐富，這時候已經開始動心思了。
　　宮中壹名老官宦見了這般情況之後，匆忙叫來心腹，急切的吩咐起來：“快去把太子殿下叫過來！”
　　“太子……太子……”那心腹卻支支吾吾的，卻是不敢明言，最後低語了壹句。
　　“荒唐！”老宦官忍不住說了壹句。
　　這時，那寢宮之中又是壹陣急促的腳步聲。
　　“陛下醒了！”
　　老宦官壹聽這話，也顧不上其他了，只是催促著：“先讓人將消息通報太子，其他人隨咱家進去。”
　　結果，他這壹進去，就聽著那臥床的皇帝高喊了壹聲“太祖恕罪！朕知錯了”，接著坐起身來。
　　陳頊壹醒，整個寢宮頓時就熱鬧起來，有喜極而泣的，有大喜過望的，還有匆忙離去給各方通報的。
　　但他們不約而同的，將陳頊口中的那句話忽略掉了，仿佛未曾聽見過壹樣，只是對陳頊噓寒問暖的表忠心。
　　陳頊眼中藏有迷茫，目光掃過眼前之人，才回過神來，見著眼前的妃子、子嗣，旋即想到壹件事，就問老宦官：“叔寶呢？”
　　老官宦眼皮子壹跳，道：“回稟陛下，太子去城外拜訪魯大師，尚未歸來。”
　　“原來如此。”陳頊嘆了口氣，待禦醫把脈之後，就擺擺手，“都先退下。”
　　“陛下，您剛剛醒來……”
　　“朕要獨處壹會。”
　　陳頊面無表情的說著。
　　“喏！”
　　盡管萬分不願，但見著陳頊的模樣，眾人只能領命。
　　當然，若是皇帝真出了什麽意外，他們著實承擔不起責任，因而只是出了寢宮，不敢遠離，幾個禦醫更是在旁候著，時刻準備著。
　　過了壹會，裏面傳來陳頊的聲音，眾人推門壹看，見皇帝已經起身。
　　“給朕更衣。”他先是吩咐，繼而問道：“臨汝縣侯何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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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了麽？那位臨汝縣侯回來了。太華山的扶搖子！”
　　“此人被南朝人稱為夢中仙人。方才佛門大陣被破，不知和他有無關聯。”
　　“該是造化妖人和佛門兩敗俱傷，總之，大陣既去，建康城也算是無主之物了……”
　　隨著陳錯歸來的消息傳出，加上佛門的布局毀於壹旦，整座建康城立刻暗潮洶湧，壹道道神念、靈識像是脫韁野馬壹樣奔湧而出，滿城飛舞！
　　而作為名聲在外的“夢中仙”，臨汝縣侯府與南康王府，無疑為眾人關註。
　　壹時之間，好奇、驚疑、敬畏、輕蔑……
　　諸多意念聚集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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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真是我二叔？”
　　青石板鋪就的道路上，陳錯、陳巒緩步前行。
　　陳巒小心翼翼的看著陳錯，眼睛裏帶著審視和疑惑，當然還免不了好奇和敬畏。
　　“聽祖母說，二叔是能飛天遁地的神仙，怎麽……”
　　陳錯轉頭看了他壹眼，笑道：“若我不是神仙，妳會怎麽對我？”
　　“我？”聽著陳錯這話，陳巒心頭壹跳，居然生出了畏懼之念，正要說些什麽，卻見陳錯額頭上張開了漆黑豎目，頓時嚇了壹跳，這嗓子裏的話被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陳錯笑了笑，這道：“這些先不說，沒想到這才剛回來，就見得惡客痕跡。”
　　他搖搖頭，看著前面走來的兩個護院，伸手壹抓，立刻就有絲絲縷縷的五色氣流被抽取出來。
　　“既然送上門來了，我也不能客氣，正好看看不是佛門的人，是否也能助我窺見天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