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提點（二）

趙元俼沒有虧待趙弘潤這個素來疼愛的侄子，沒過多久，兩人對坐的案幾上便擺滿了豐盛的野味。求書網www.qiushu.Cc
醬燒兔肉、燉獐子肉、烤鹿腿，還有滿滿壹盆熏野豬肉，再配上壹些幹果、梅幹作為佐菜，擺了滿滿壹桌。
“來，嘗嘗六叔今日的收獲。”
趙元俼直接用刀在鹿腿上割下壹大塊肉，遞給趙弘潤。
不得不說，噴香的烤鹿肉讓趙弘潤食欲大增，這可是難得的野味，記得自從搬到了肅王府後，趙弘潤再想吃這些野味，就不是那麽容易了，畢竟禦膳房可不負責已出閣的皇子的飯菜。
除非趙弘潤專門派人到城外狩獵野味，或者到城中的市集購買，否則，就肉食而言，通常也就只是雞、鴨、魚以及豬肉罷了。
私下壹條烤肉放在嘴裏咀嚼著，趙弘潤腦海中仍舊仔細捉摸著趙元俼方才那句話。
良久，他終於忍不住問道：“為何六王叔會說，父皇這是在幫我？”
趙元俼用刀子將鹿肉割了下來，旋即用抹布擦了擦手，微笑著說道：“不可否認妳的心是好的，是為了我大魏的強盛。但妳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妳這般純粹……但凡是人，皆有私心。”
“六叔是指……兵部？”
“呵。”趙元俼笑了笑，淡淡說道：“妳做事的方式，未免太過於急躁了，這容易樹立壹些本沒有必要的敵人。……拿兵鑄局這件事來說，妳原本大可晾他們壹陣，十三萬套軍備，單單壹個兵鑄局，根本無力在年末完成鑄造，妳大可待價而沽。等兵鑄局的人自己主動上門來請求援助，到那時，妳再設立那什麽軍造署。也不至於引起兵鑄局乃至兵部的敵意。”
“……”
“可妳太著急了，恨不得壹口氣將兵鑄局吞掉。……妳想想。妳逼地這麽緊，兵部的人自然而然會心生敵意，這也就樹立了沒有必要的敵人。”
“……”趙弘潤啞口無言。
可能是由於自幼受到的教育關系，使得趙弘潤做事時難免欠缺壹些“親和感”。
這份“親和感”，並非說他不夠禮賢下士什麽的，而是指他做事難免沾染了上位者的壞習慣，說白就是，我叫妳做什麽。妳就必須去做，否則我就會教訓妳。
事實上不單單趙弘潤，比如魏天子，比如東宮太子弘禮，哪怕是雍王弘譽、襄王弘璟、慶王弘璟等人，大多都存在著這種習慣。最新章節全文閱讀WWW.MianHuatang.cc
這種習慣，或者說為人處世，稱之為霸道！
亦或是稱之為，上位者的倨傲！
趙元俼微笑說道：“孟子曰：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瞻也。……妳貴為肅王，舉國上下罕有敢與妳為敵者，但這並非是馭下之道。”
“六叔的意思是。要行王道？”趙弘潤滿臉納悶。
“王道？”趙元俼聞言搖了搖頭，失笑般說道：“那不過是聖人空想。……自古以來歷代王朝，哪個不是行霸道成就宏圖霸業？……頂多披壹件王道教化的外皮罷了。”
『……』
見這位六王叔如此直言不諱，趙弘潤眨了眨眼睛：“那六叔的意思是？”
趙元俼收起了臉上的譏諷笑容，正色說道：“於君子，以仁義束縛之，其余天下碌碌，皆可以利相誘。……兵部亦然，只要妳稍稍耍壹耍手段。”
“……”趙弘潤皺眉思忖著。
望著趙弘潤沈思的模樣。趙元俼又笑著說道：“據妳方才所言，妳因為賭氣逐退了兵鑄局局丞李縉。並坦言妳冶造局不會再介入此事，這沒有什麽。……事實上在六叔看來。這並不是壞事，反而是壹件好事……十三萬套軍備，沒有妳冶造局的協助，兵鑄局根本無力在年末前完工，不出意外的話，哪怕妳今日坦言退出了此事，但過不了幾日，兵鑄局、甚至是兵部，還會反過來邀請妳冶造局加入，協助他們……”
“……”趙弘潤將信將疑地看著趙元俼。
“不相信麽？”趙元俼眨了眨眼睛，笑著說道：“不如六叔與妳打個賭怎樣？”
趙弘潤沒有說話。
見此，趙元俼明白這個侄兒心中必定有些懷疑，遂解釋道：“妳要知道，兵鑄局是兵部轄下的緊要司署，就跟親兒子壹樣，妳要壹口氣吞並兵鑄局，妳覺得兵部會袖手旁觀麽？事實上，妳設立了軍造署，擺明要與兵鑄局搶肉吃，這已經足以引起兵部的警覺與敵意。……可眼下情況不同了，妳父皇公然擺明了態度，相信這足以讓兵部的人安心下來。……既然有天子支持，沒有了被冶造局吞並的危險，那麽，與冶造局合作，哪怕軍造署的存在仍讓他們感到不快，又算得上什麽？”
說到這裏，趙元俼頓了頓，笑著反問道：“是誰幫妳扭轉了整個形勢呢？”
『……』
趙弘潤聞言壹楞，待仔細思忖了壹番後，才感覺這位六王叔所言不虛。
而想通了此事後，他不由地對他父皇稍稍有些愧疚：他原以為是他父皇不支持他，沒想到，他父皇叫冶造局將新工藝教給兵鑄局，其實卻是在幫他。
想想也是，就算兵鑄局得到了冶造局量產鐵劍的新工藝，在規定日期內打造了十三萬柄鐵劍，那又如何？要知道，壹柄鐵劍，僅僅只是壹套武器裝備中的壹件而已，除此之外還有好些裝備，比如鎧甲。
沒有冶造局，難道兵鑄局能照葫蘆畫瓢弄出量產鐵甲的模具來？要知道，這其中所涉及到的技術難題，就連冶造局都還未徹底攻克，兵鑄局怎麽可能鼓搗地出來？
他們甚至連火磚爐的奧秘都不清楚。
待等那幫人借助冶造局的工藝，輕輕松松量產了十三萬柄鐵劍，卻又得老老實實，用舊工藝打造那十三萬套鎧甲時，那些兵鑄局的人難免就會想到冶造局。
他們會想，若是冶造局能再改良出量產鐵甲的新工藝，豈不是更加省力？
這就跟吃慣了大魚大肉的人，對於粗茶淡飯很難下咽壹個道理，在體會過新工藝所帶來的便利後，兵鑄局的人會有那種偷懶的想法，這並不奇怪。
只不過，冶造局已退出了此事，妳猜兵鑄局會怎麽辦？
『這才是……深謀遠慮啊。』
在經過仔細的思忖後，趙弘潤對其父皇的考量，是徹底地心服口服了。
不過轉念壹想，趙弘潤忽然想到壹個可能：會不會，父皇連我對此事的反應都考慮在內……
『不至於吧？』
趙弘潤覺得自己想多了。
不過再仔細壹想，他還真不敢保證，畢竟在他的印象中，他父皇的確是賊狡猾的……唔，睿智。
搖了搖頭，趙弘潤將那胡思亂想拋之腦後。
“看來妳已經想通了。”
註意到趙弘潤逐漸改善的面色，趙元俼微微壹笑，說道：“不用著急，事實上眼下最著急的，應該是兵部才對。……來，喝酒吃肉。”
趙弘潤點了點頭，與趙元俼對飲了壹杯，感激說道：“多謝六叔替我解惑，否則，我還真是……”
“謝六叔做什麽？妳得感謝妳父皇……”說罷，趙元俼摸了摸下巴，感慨地說道：“多年未見，妳那位父皇，還是那般善於權數啊……”
“六叔也很了不得哦。”趙弘潤取過酒壺替趙元俼斟了壹杯，認真地說道：“六叔壹眼便看穿了我父皇的真正用意，也是厲害！……果然，六叔是深藏不露！”
“……”趙元俼微微壹楞，曬笑道：“不過是妳身在局中，而六叔置身於事外……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罷了。”
說罷，他岔開了話題：“這幾日，記得晾著兵鑄局以及兵部，可莫要白白糟蹋了妳父皇為妳營造的優勢。”
“弘潤明白。”趙弘潤嘴角揚起幾分莫名的笑意。
“哦，對了。”忽然間好似想起了什麽，趙元俼饒有興致地問道：“據六叔所知，明日妳那位三伯就要到大梁了，六叔打算出城去迎接，妳可有這個興趣？”
“這麽快？”趙弘潤驚訝道。
畢竟垂拱殿下旨將他那位三伯，南梁王趙元佐召回大梁，距今不過壹個月出頭，算上宣聖旨的天使（天子禦使）前往南梁所需的時日，趙元佐回大梁的速度，的確是迅速非常。
『話說……』
趙弘潤轉頭望向趙元俼，納悶問道：“六叔妳是怎麽知道的？弘潤可未曾聽到任何風聲啊。”
“啊？”趙元俼楞了楞，旋即曬笑道：“妳六叔我當然有自己的消息來源咯。……妳不會以為，妳六叔我混得連妳都不如吧？”
“我哪是這個意思。”趙弘潤訕訕說道。
“怎麽樣，有興趣麽？”
“唔……”趙弘潤想了想。
不得不說，他對那位曾幫助上代東宮太子爭奪皇位，與他父皇為敵，最終被他父皇流放至南梁的三伯有些好奇。
畢竟據眼前這位六叔透露，趙弘潤那位三伯，那可是連他父皇魏天子都心存忌憚，並且是既忌憚又不舍得殺害的人。
“六叔，三伯真的很厲害麽？”
趙弘潤壹邊在腦海中幻想著南梁王趙元佐的模樣，壹邊詢問道。
聽聞此言，趙元俼眼中閃過壹絲異色，壹閃而逝。
“啊，那是壹個若成為敵人，便會讓妳終日感覺鋒芒在背、如坐針氈的人……相當棘手的人啊。”
見這位六王叔對南梁王趙元佐如此推崇，趙弘潤對那位素未謀面的三伯更加好奇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