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2章 王大人的手腕
妖魔哪裏走 by 全金屬彈殼
2021-5-15 20:59
兩件殺妻案,兩件事都不好辦。
第壹件殺妻案是楊逍殺妻,可他是個傻子,這點做不了假。
按照大漢律例——王七麟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判罰!
第二件殺妻案的阿梁倒是正常人,可是他妻子紅杏出墻在前,按照山裏村落規矩,這是可以浸豬籠或者用其他手段殺死的。
自古以來有皇權不下縣的說法,治理村子都靠族老族長村長這些人,族規對村裏百姓來說比國家律法還要有威信!
而且阿梁又說,他沒有殺他妻子,他只是將他妻子交給九黎峒處理了。
王七麟琢磨起來。
事情不好辦。
於是他就不辦了……
他只是觀風衛衛首,又不是本地父母官,他實際上沒有權力去判罰當地的案件,只能把案情和犯人帶走交給主管本地刑律的官員。
反而他若是出乎正義感或者其他想法將兩件案子給判罰出結果,這才是犯了官場大忌。
王七麟就對楊山說道:“他們兩個本官要帶走,他們兩個所犯下的罪,本官要呈報給本地衙門。”
楊山面色黯然、老臉上皺紋忽然間多了不少。
他低下頭沈思了壹會,慢慢的擡起頭說道:“王大人,按照本村的族規,他們兩人沒有犯死罪!”
王七麟說道:“本官知道,本官也沒說他們犯下死罪,對不對?本官說的是要把他們帶走,交給主管衙門去判罰,到時候他們是無罪釋放還是死罪難饒,那本官就不管了!”
阿梁將求饒的目光看向楊山:“族老,救救我,妳救救我,妳知道我沒殺大鳳,我只是把大鳳交給九黎峒,妳可以為我作證,我沒殺她,都是不明真相的人汙蔑我!”
楊山說道:“王大人,他沒有欺騙您,草民確實可以為他作證……”
“本官已經說過了,本官不會給他們判罰!”王七麟打斷他的話重復道,“本官是帶走他們交給主管本地刑案的衙門,妳們要打官司,得去本地主管衙門!”
阿梁沖他下跪磕頭:“王大人,您是父母官,您是青天大老爺,您明鑒,我真沒有殺人,我沒有犯法,您別讓我去衙門,妳饒我壹命!”
王七麟說道:“首先,妳若是沒有犯法,那便沒有罪,那何談饒妳壹命?”
“其次,妳怎麽會沒有罪?本官相信妳沒有親手殺死妳夫人,可是妳將妳夫人交給九黎峒的時候,有沒有收錢呢?”
說到這話,他輕輕壹笑:“妳肯定收錢了對麽?妳收錢將妳夫人交給九黎峒,這叫販賣婦女!妳將妳夫人交給九黎峒後,看著他們燒死了妳夫人卻沒有救她也沒有去報官,這叫幫兇!”
“妳肯定是犯了法!”
楊山咬咬牙說道:“王大人,您看這裏只有您的人和我的人,您要不然開個價……”
“妳這老頭侮辱誰呢?”徐大先生氣了,上來壹把推開他,“妳以為什麽官都會收黑錢,能用錢買通是不是?”
“瞎妳狗眼,我家七爺兩袖清風!”
“妳這樣也是犯罪,賄賂朝廷命官,我們可以把妳壹起抓走!”
“抓他!”
眾人紛紛說話,吞口扯著嗓子喊的尤其響亮。
他現在每天練《神犬嘯天功》,而練這功夫需要吊嗓,所以他嗓門很亮。
‘廖玉春’搖頭說話:“妳們人呀,真是復雜!”
王七麟看著他問道:“妳沒有殺過人?沒有做過孽?”
‘廖玉春’笑道:“我光明磊落,妳們可以隨便去調查。”
楊山在門外已經聽到真相,他看著‘廖玉春’壹臉風輕雲淡的樣子,忍不住心裏有氣:
“王大人,妳們聽天監可是要查處各地妖魔鬼怪的,他就是個妖怪!他侵占了廖玉春屍身,妳們要抓他,要給他判刑!”
王七麟吊著眉頭看他:“詭案由我聽天監來斷,怎麽斷案本官清楚,妳說這些話做什麽?妳在教本官做事?”
楊山縮了縮脖子:“不、不敢。”
王七麟看向‘廖玉春’,‘廖玉春’露出標誌性的笑容,慵懶、輕松、目空壹切,還真是貓的表情。
但這只是他的表情,他輕輕張開了雙手,眼睛中的瞳孔逐漸收縮豎起。
大戰在即。
楊山的話點醒了他,讓他開始忌憚起來。
王七麟說道:“既然妳沒有做過妖,只是為了安慰廖蒙氏而占據了廖玉春的屍身,那我聽天監不去追究妳責任了,妳無責。”
‘廖玉春’壹怔,表情有些詫異。
“不過,”他話鋒壹轉,“妳——妳幹什麽?”
‘廖玉春’在他說出‘不過’的時候忽然亮出爪子擺了個架勢。
跟八喵拉開拳架的樣子很像!
那氣質、那感覺,簡直壹模壹樣!
‘廖玉春’警惕地說道:“應該是我問妳幹什麽!妳剛才說那番話是麻痹我對不對?”
王七麟翻白眼:“對付壹個妳,本官還用麻痹妳?”
他壹聲劍出,六把飛劍沖霄而起。
“本官要說的是,不過妳最好還是帶著廖蒙氏離開村子吧,妳的情況很快就會傳遍村裏甚至傳到城裏去,如果妳想平安無事,那就與廖蒙氏進深山生存吧,反正以妳的本事,進了深山也能生活下去。”
聽完這話,‘廖玉春’有些尷尬的收起了架勢:“多謝大人警醒,我剛才以為妳話鋒壹轉要對付我。”
“妳想多了,”王七麟揮揮手:“收隊,去吃飯。”
楊逍聽到這話面色壹喜,然後不甘的問楊山:“今晚真沒有醬豬肘子?那四喜丸子呢?結婚時候我也沒有吃到四喜丸子呀。”
楊山絕望地吼道:“沒有!都沒有!妳這個傻子,妳要吃牢飯啦!”
楊逍問道:“牢飯?牢飯裏頭有沒有醬豬肘子?”
“有妳個腿!有醬妳的豬腦子!醬妳的豬大腿!醬妳的豬肘子!”楊山抓狂的咆哮。
楊逍心平氣和的對他說:“哦,有醬豬肘子就行,誰的都行。”
王七麟挺可憐楊山的,楊逍這孩子應該是他養大的,這樣的傻孩子養到今天壹個壯漢子可不容易。
他拍拍楊山的肩膀說道:“楊族老不必抓狂,本官會秉公執法,但也不會毫無人情,楊逍的情況,本官會如實告知衙門,衙門會對他有所照顧。”
“至於這位阿梁……”
阿梁眼疾腿快,咣當壹下子又跪下了。
王七麟面無表情地說道:“妳是正常人,妳的罪刑不會被輕判。”
阿梁下意識的癱在了地上,張開嘴嚎咷痛哭。
王七麟說道:“但妳可以戴罪立功!”
正在唉聲嘆氣的楊山急忙拉了阿梁壹把叫道:“戴罪立功,壹定要戴罪立功!”
阿梁焦急地問道:“可是草民怎麽去戴罪立功?”
王七麟說道:“妳當時將妳妻子交給九黎峒的時候,是通過什麽手段通知的他們?用同樣的手段通知他們。”
壹聽這話楊山和阿梁臉上的急切之情迅速退去,阿梁慘然的笑了笑,再不說話。
楊山的臉色也冷了下來,他淡淡地說道:“王大人,阿梁確實有罪,但罪不至死,就讓衙門去給他判罪好了。至於幫妳們聯系九黎峒這種事?這種事我們不能做。”
“妳們很怕得罪九黎峒?”徐大問道。
楊山笑了:“從我們這裏往西南大約二十裏,曾經有個村子叫做滿山營,他們村子都是好漢,正直、驍勇,連山匪都不敢去村子搶掠。”
“九黎峒在山裏征糧、征稅,滿山營抗爭不給,然後呢?”
“壹夜之間,滿山大火!後來九黎峒在滿山營邀請我們這些村子的族老村長寨主去吃飯,說是吃烤肉!”
“妳們猜我們在滿山營看見了什麽?”
“男女老少,從老到小,全被剝了皮抽了骨頭掛在樹上烤成了幹肉!”
“大人若是做過熏臘肉應當知道,這肉被熏烤之後會變小,可妳知道壹個胖嘟嘟的嬰兒被熏烤之後會變的多小嗎?”
楊山臉上再次露出驚悚之色,他比劃了壹下說道:“就這麽小!”
王七麟壹腳踢飛了壹塊石頭。
沈壹怒道:“阿彌陀佛,咱們之前幾次對九黎峒出手,還是太輕了!”
王七麟說道:“沒關系,後面還有的是交手機會,到時候咱們把九黎峒給辦了就行!”
楊山嘆氣道:“草民猜測不錯,妳們果然要對付九黎峒,別怪草民狗眼看人低,諸位大人,要對付九黎峒的可不只是妳們幾個人,自古以來多少家朝廷要對付他們?本朝為了對付九黎峒付出多少人命妳們清楚嗎?”
“但他們都對付不了九黎峒,那妳們能行嗎?”
他笑著搖搖頭:“妳們不行!”
王七麟淡淡地說道:“我們行不行,得去做做看!”
楊山說道:“行吧,那草民祝諸位大人馬到成功!既然諸位大人要對付九黎峒,那草民便不哀求大人開恩饒過我這傻侄子和我這族人了,不過草民也更是不便招待妳們吃飯了!”
既然觀風衛要對付九黎峒,那連山峒肯定是與觀風衛關系越疏遠越好,最好是有仇。
這樣觀風衛抓他們人送去衙門判罪壹事反而對寨子來說成了好事。
出了這檔子事,九黎峒起碼不會懷疑他們暗通觀風衛。
王七麟說道:“本官此次來妳們村子還有壹件事,妳們村裏有個車把式姓劉,他會唱戲,妳知道吧?”
楊山點點頭道:“哦,老劉頭嘛,草民自然知道,但他已經死啦。”
“他家在哪裏?”王七麟問道。
楊山笑道:“草民可能剛才沒有說清楚,老劉頭已經死了,死了好幾年了,好像是五六年了。”
“他日子過得貧苦,最後用驢車換了壹副薄棺材隨便找了個地方下葬,恐怕現在骨頭都爛光了……”
“他住在哪裏?有沒有留下什麽東西?”王七麟問道。
楊山客氣地說道:“這個草民就不清楚了,大人們若是有興趣,那不妨自己去打聽壹下。”
王七麟淡淡的看了他壹眼說道:“妳害怕九黎峒,是因為他們殘暴無情,那妳就不害怕本官也殘暴無情嗎?”
楊山坦然壹笑,說道:“老頭子這壹輩子見過的人多啊,自認這雙老眼還沒有昏花,不至於看人看走眼的太過分。”
“草民看王大人,全身上下沒有壹點殘暴無情,所以草民敬畏您卻不恐懼您。”
王七麟說道:“那妳看的還挺準,本官確實不會出手傷害妳們村裏人,可是本官可以去給九黎峒留下壹句話,告訴他們妳們寨子是我觀風衛罩著的,他們若敢……”
“王大人您隨草民來,咱們先吃飯,吃完飯您們歇息壹夜,明日草民就帶您去老劉頭的舊屋。不過妳們要想找他留下的東西,那去他舊屋也沒用,他剩下的東西都是破爛兒,當時村裏嫌晦氣,就全給他燒去了地下。”
楊山立馬恭謹有加。
“而且現在除了個屋子,他的舊屋什麽都沒了,有村裏人占了用來養老人,現在那屋子裏被老人給糟蹋的不成樣子了,很埋汰,妳們去了也找不到什麽。”
王七麟心裏失望,臉上不動聲色:“妳帶我們去就行了,別的不用管,這樣對妳們村子更好,對吧?”
楊山沖他拱手施禮。
村裏臨時能整治出什麽好飯好菜?
無非是殺雞做了個白斬雞,將平日裏省下的臘肉用蒜苗炒了炒,其他的雜七雜八都是山野菜,其中竹筍眾多,腌酸竹筍、炒竹筍、涼拌竹筍,還有壹些菌菇之流,倒也算別有風味。
另外還有竹筒飯,王七麟對這個東西很感興趣。
當地的竹筒飯是用竹葉包裹蒸熟的,米飯有股淡淡的竹葉清香。
再就是酒水也不錯,正經竹葉青,倒出來的酒水是竹青色的,略有渾濁,味道不算沖,口感還不錯。
王七麟隨便對付了兩口,吃飽喝足後他們就讓楊山帶著去了老劉頭生前居住的老屋。
吃飯時候楊山給他們介紹過了,老劉頭是二十余年前來到村裏的。
他起初是投奔親戚而來,身上帶著不少錢。
結果他那親戚人很不行,看他帶著壹筆錢,竟然找機會偷了錢拖家帶口的溜走了……
老劉頭住的老屋就是他那親戚留下的,還好他很能吃苦耐勞,便接了親戚的活在村裏開采起石頭:
就像來時王七麟看到的那樣,連山峒的山石開采相對容易,這是村裏許多人家的生計,他們開采石頭然後敲打磨碎,優質石頭送去給石匠做玩意兒,普通石頭則做成固定樣式賣出去給人蓋房子或者修橋鋪路。
老劉頭靠著打磨石頭攢了壹些錢,然後買了驢和車給村裏運貨。
他多少年來沈默寡言、孤苦無依,最終幾年前的某壹天,村裏人發現他好幾天沒出現了,又聽見他家驢餓的慘叫,楊山親自帶人去打開門後看到他已經死掉了……
說到這裏楊山忍不住搖頭:“所以人這壹輩子為啥要娶媳婦生娃娃?還不是老了有個依仗?妳說不找媳婦孤苦壹輩子,年輕時候還行,日子過的瀟灑,上了年紀呢?”
徐大聽不下去了:“族老妳說話就說話、感慨就感慨,可妳沖著大爺是幾個意思?大爺沒娶媳婦不假,可是這又不意味著大爺壹輩子孤苦無依……”
“對,二噴子,以後咱倆壹起過日子。”沈壹說道,“噴僧不嫌棄妳腳臭!”
徐大狂翻白眼珠子:“大爺爺謝謝您嗷!謝謝您八輩祖宗嗷!”
沈壹笑道:“阿彌陀佛,不用謝,好兄弟,壹輩子!”
山上的宅子都不大,居住面積堪憂,許多都沒有院子,因為山上沒那麽多平整地,再說院子對於山裏住戶也沒什麽用處。
老劉頭舊屋可真是夠舊,墻壁風吹日曬後風化的厲害,月光照耀下坑坑窪窪,好像老人的臉。
房屋沒了門,只是橫了塊木板象征性的擋了壹下,壹行人靠近後還沒有進院子便有壹股騷臭味撲面而來。
王七麟不悅地問道:“徐爺,妳脫鞋了?”
徐大捏著鼻子叫道:“滾蛋,這不是大爺腳臭味!吞口,是不是妳打哈欠了?”
吞口勃然大怒:“徐爺,妳這話幾個意思?侮辱人呢!”
徐大解釋道:“大爺可不是侮辱妳,最近妳練《神犬嘯天功》練的有點走火入魔,大爺聽說妳壹舉壹動跟狗壹樣了?而且還跟狗壹樣吃屎了?”
吞口氣的呲牙咧嘴:“這不是汙蔑麽?我都解釋過多少次,我不是跟狗的舉止壹樣,我是模仿狗的壹舉壹動!還有我吃的不是屎,是醬油放多了的炒雞蛋!我當時學著狗吃食罷了——我這不也為了功夫有所精進嗎!”
楊山賠笑道:“諸位大人莫要爭執,這不是妳們身上的臭味,是、是這屋子裏傳出來的,唉,這屋子現在住了幾戶老人,老人們行動不便,就把屎尿潑在院子裏,所以味道很大!”
“為什麽會住老人?”王七麟皺眉問道,“他們都是孤寡老人?沒有妻兒子女?”
“有,孩子不太孝順,不大管他們,起初是壹戶人家把爹娘送來,然後其他人家也學著這麽幹了。”楊山說的滿臉無奈。
徐大壹下子來勁了,他問道:“這就是娶妻生子的結果?嗯?好不容易養大孩子、好不容易給孩子娶上媳婦,然後被孩子攆出家門扔到個寒窯裏頭?嗯?”
楊山無言以對,只能連連作揖:大爺妳可搖了我吧。
王七麟皺眉問道:“是不是有什麽隱秘呢?比如說,被送來的老人是不是養了孩子後,對孩子很不好?所以孩子長大後就不管他們了?”
楊山囁嚅道:“那、那倒也沒有,爹娘怎麽能拿著孩子不好?就是這孩子確實,孩子,唉,不孝順!”
聽到這話王七麟就不樂意了,說道:“當今聖上以孝治國,妳們這村裏卻發生這種老無所依的事,這是什麽?這是民風不正啊!”
自古以來,鄉村對民風口碑極為看重,所以才有民風淳樸這種詞。
王七麟這麽壹說楊山臉上掛不住了,說道:“大人,俗話說這林子大了什麽鳥它都有,對吧?壹樣米養百樣人,對吧?”
“我們連山峒這麽大、人這麽多,這絕大多數孩子還是孝順的,就是有幾戶人家的孩子不孝順,這有啥辦法?”
越說他越是郁悶,索性開始倒苦水:“這些個人家的孩子吧,都是混不吝,壹個個財迷、守財奴,只認錢不認親。草民和其他大輩人都責罵過他們,可是沒用,養爹娘還得靠他們自己,他們被責罵後當面可以把老人接回去,但接回去以後呢?”
他連連搖頭:“他們在家裏怎麽對老人,咱也不知道,咱就是知道了能怎麽樣?十二個時辰壹直去盯著?”
王七麟淡淡地說道:“多簡單的壹件事,妳就處理不了?妳作為本地族老,難道不知道想個法子去收拾壹下這些不孝子?”
楊山叫道:“收拾他們倒是容易,可是讓他們去孝順爹娘就難了!這種事跟牛不喝水強按頭還不壹樣,妳即使逼著他們把老人接回去,他們也不會去孝順老人呀!”
王七麟哼笑壹聲:“所以本官才說,妳作為個族老,對此毫無辦法?只能叫苦?就這點本事?”
他擡頭看向老舊的石屋,沈吟了幾聲後沖謝蛤蟆招了招手:“道爺妳來,楊族老妳也過來,本官與妳們說壹件事,妳們給我好好配合,收拾這些不孝子還不是手到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