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周文！

　　王沖是在蘇正臣和小堅堅驚訝的目光中離開的。
　　離開的時候，蘇正臣再次被殺得大敗虧輸，棋面上，白子七零八落，所剩無幾，讓這位大唐軍神眉頭都皺成了“川”字形。
　　從鬼槐區離開，王沖直接驅車去了城東，然後找了幾個人問路。雖然大唐帝國的權貴壹層，燒炭酒沒幾個人知道，但是在尋常的百姓中，這種酒卻很有名。
　　只是壹會兒，王沖就找到了周家。
　　壹個巨大的院子用圍墻圍著，圍墻上，壹根長長的旗桿立著，上面壹桿大大的酒旗，紅底黑字，寫著：
　　“周記燒炭酒！”
　　酒旗迎風飄揚，遠遠看去，透出紅色的旗幟上隱隱透出壹股斑斑點點點的黑色，顯然有些年頭了。
　　這麽久，東家還壹直沒有換過酒旗，顯然對於自己的這口牌子非常的驕傲。
　　“想不到，這就是那個人做雇工的地方！”
　　隔著半條街的地方，壹輛馬車停著，窗簾撩起，王沖透過窗子望著周家酒坊，心中感慨不已。
　　雖然聽到很多關於那個人的事跡，也知道他以前在壹個富貴人家工作。但這還是王沖第壹次真正見識到他工作的地方。
　　如果不是下棋的時候，小堅堅偷喝酒，無意中提起，王沖恐怕還不知道這裏就是他以前工作的地方。
　　“公子，查過來。這裏確實有個叫周文的。”
　　就在這個時候，馬車門打開，壹名王家的護衛走了進來，神態恭恭敬敬：
　　“我也問過其他人了。都說知道在這個人。說在周家做了好多年，出身窮苦，家裏還有個老母親。不過人很本分、老實，話不多，做事低調，但很勤懇，周圍的人都對他印象不錯。”
　　王沖點了點頭，這個和知道的完全符合。
　　二十七歲以前的周文，其實和普通人並沒有什麽區別。勤勤懇懇的過著自己的生活，沒有什麽天賦，但卻也能靠著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
　　真正改變他的命運，讓他成為後世那個人的，還是那個人的，應該還是那位神秘的“邪帝老人”。
　　是他憑借壹己之力，將壹個資質平庸，並不願意廝殺的普通人，變成了後世那個足以讓很多人仰望的強者。
　　“問了他什麽時候下工嗎？”
　　王沖坐在馬車裏，微微頷首道。
　　“問過了，他因為要侍奉老母，準時回去給她做飯。所以他起來上工的時間比其他人早很多，半夜五更以前，他就要起床做飯，然後跑到周家作坊開始工作。別人開始上工的時候，他都已經工作兩個多時辰了。”
　　“所以，即便他下工早，但也比別人工作長很多。而且他做事很勤懇，壹個人能當兩三個人，因此那周家也樂得收留他。”
　　護衛低著頭，句句道來，顯然問得很仔細。
　　在王家，所有人都知道，現在的少爺不是以前的少爺。在四方館結束後，甚至有傳出話來，整個王氏壹族中，最有可能接替老爺子位置，就是眼前這位年紀最小的少年。
　　所以現在，護衛們對於這位少爺都極其尊重，交待下來的事，沒有不敢用心的。
　　“辛苦了！”
　　王沖點了點頭，然後便閉上眼睛，默默等待。
　　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之間，周家院子的大門打開，壹道欣長的人影從裏面走了出來。
　　“嘿，周文！”
　　“周文來了！”
　　“又要回去給令堂做飯了？”
　　“哈哈，快點去吧。這裏的事有我們就行了！”
　　……
　　周家院子外，壹群“周文”的聲音此起彼伏，不絕於耳。王沖心中壹動，驟的睜開眼來，透過窗子望去，只見壹道欣長的身影站在周家的大門口，正呵呵樸實的笑著。
　　“是他！”
　　王沖腦海中掠過壹道念頭。
　　剛剛下工的“周文”，並沒有王沖想像是那種很粗很黑，臟兮兮的樣子，相反，他穿著壹身灰色的素袍，全身打理的都很幹凈。
　　臉龐也清洗過了，皮膚裏透出壹陣原本的白凈，不像壹個酒坊工作，反而帶上壹點點書生的氣質。
　　而且，周文的身材也很高，有七尺多，接近八尺的樣子。這讓他站在周家的壹群雇工裏，猶如鶴立雞群。
　　不過盡管如此，周文樸實的性格，憨厚的笑容，卻使得他自然而然的融入了雇工和酒商之中。
　　王沖也看得出來，周圍的人對於這個大個子很是喜歡。
　　和周圍的人壹壹打著招呼，周文背著壹個包裹，也沒有多想，很自然的就朝著回家的方向走去。
　　“跟上他！”
　　王沖道。
　　馬車緩緩駛動，跟在周文的後面，不急不快的尾隨著，保持著壹個不會惹起人警惕和註意的距離。
　　天色漸晚，或許是擔心家中的老母肚子餓著，周文的步伐很快。雖然是正常的步伐，但已經相當於很多人小跑了。
　　王沖跟著他在壹條條街道，巷子裏，弄堂裏經過。有些地方太窄了，馬車經不過，王沖就棄下馬車。
　　這樣雖然有些不方便，但跟蹤起來反而更加不容易發現了。
　　壹路跟著他，王沖看到他刻意拐了條道，在街角的地方，拿了壹枚銅板，放進壹名雙目已盲的乞討者碗中。
　　在壹處種著榕樹的殘墻處，周文又從包袱裏拿出下午沒舍得吃的午飯，笑著餵給了幾只鴿子吃，笑容非常的開心。
　　王沖在後方遠遠的看著這壹幕，心中感慨不已。
　　當年的那個周文，他曾經遠遠的看過壹次，面容刻板，臉上沒有任何的笑容，就像壹個人失去了靈魂壹樣，僅僅為了某種目的而活著。
　　任何人看到他，都能感覺出來，這個人並不快樂。
　　對於見過他的人來說，實在是很難相信，這個人可以像現在這樣，笑得這麽開心，這麽簡單，卻又這麽充實。
　　力量並非是越強越好，有的人願意拿壹切去換取力量，但有的人卻願意拿所有的力量去換回壹切。
　　王沖相信，當初的那個人，如果看到眼前這壹幕，壹定會願意拿壹切來換取現在！
　　“這家夥在幹嗎？”
　　“他的速度越來越快了！他跑起來了！”
　　“難道他發現我們了？”
　　……
　　突然壹陣聲音傳入耳中，護衛們看著遠處，壹片錯愕。周文壹直是保持著恒定的速度在行走。
　　但是在餵完鴿子之後，他突然步伐越來越快，到後來甚至直接就是跑起來了，看起來就好像發現了什麽，想要甩脫他們壹樣。
　　“他在路上耽擱了時間，他這是想趕時間，趕回去給母親做飯而已。”
　　王沖幽幽道。
　　“啊？！”
　　護衛們壹片錯愕。
　　“妳們自己看看天色吧。這個時候，他還不回去做飯，她母親就要餓著了。”
　　王沖淡淡道。
　　護衛們怔了怔，擡起頭來，才發現天空烏雲低垂，夜色已暗，不知不覺，已經快到了吃晚飯的時候了。
　　王沖卻沒有理會，甩開步子，跟了上去。他的修為遠超周文，邁開腳步來，比他只有快，沒有慢。
　　壹路跟著周文，穿過壹道道街巷，最後王沖跟著周文，看到他沖進了壹間上面蓋著厚實白茅草，低矮，簡陋的土房子裏。
　　周圍壹片黑暗，那房子矗立在夜色中，周圍十幾丈都沒有人家，孤零零的，給人壹種和整個世界都隔離開的感覺。
　　“母親！”
　　“文兒，咳咳！……”
　　壹陣蒼老的聲音，帶著病痛的咳嗽聲從窄小的屋子裏傳來。片刻之後，壹盞昏暗的油燈亮起，然後便是壹陣陣叮叮鐺鐺的洗切聲。
　　王沖站在壹棵茂盛的樟樹下，很快就聞到了壹陣飯菜的香氣。
　　“母親，您別嗆著了。”
　　房間裏傳來周文恭恭敬敬的聲音，片刻之後，房間的窗子打開，壹股油煙飄了出來。也就是窗子打開的時候，王沖看到周文端著兩碟小菜，從裏面走了出來。
　　兩雙筷子，兩只小碗，就著壹盞昏暗的油燈。
　　王沖看著壹邊坐著周文，而另壹邊坐著壹名瘦小的，滿頭銀絲的老太太，壹邊撇著頭咳嗽著，壹邊直往周文面前的碗裏直夾菜。
　　“孩子，多吃點，多吃點……”
　　看著這壹幕，不知道為什麽，王沖突然感覺鼻子裏有些酸酸的，心中感慨不已，有些說不出的感覺。
　　這壹剎那，王沖突然知道，當年的那個人，到底失去什麽了。
　　這個人是沒有心機的。
　　所以關於這個人很多東西，都可以聽到。但是在那麽多零零碎碎的事情中，唯獨沒有聽他提到他的母親。
　　這是壹個孝子，他可以起早貪黑，天還沒亮，五更天就起來上工。他可以壹個人當兩個人，在累了壹天之後，坐在飯桌前，還笑著咧嘴，憑憑只是因為他還有壹個和自己相依為命的母親。
　　但是當他成就那個大俠，成為後世那個“他”的時候，這壹切早已失去，早已是孤零零的壹個人了。
　　壹個人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王沖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聽到的壹個傳聞，據說，那個人之所以性情大變，大開殺戮，是因為他的母親被壹群暴徒殺掉了。
　　這個傳聞，沒有來頭，也沒有去處，僅止於少數人內流傳，而且很快就被說的人也忘記了。
　　王沖自己也沒有在意。
　　但是這壹刻，王沖突然之間就明白了。沒有意外，這壹切，恐怕都和那個“邪帝老人”脫不開關系。
　　這樣壹個孝子，是不會惹來什麽暴徒的。
　　唯壹的可能……也僅僅只是那位遭到暗算的“邪帝老人”而已。
　　別人的“奇遇”，對於另外壹些人來說，或許只是災難！
　　想到這裏，王沖心中忍不住壹聲長長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