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壹十五章 兩全

('　　葉羲轉身回到自己的石屋中。
　　他站在背光處，低頭輕輕地撫摸被橫放在石臺上的祖巫骨杖。他的面容被陰影所吞沒，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良久，葉羲長長地呼出壹口氣，壹把拿起了祖巫骨杖，然後大步向塗山巫的住所走去。
　　自回到塗山後他就知道遲早會有那麽壹天，但私心裏還是想把這壹天給無限推遲。但既然已經答應了斷翎，就幹脆現在就去說吧。
　　葉羲來到塗山巫的石屋門口，和守門的兩位戰士點了點頭打過招呼後，擡手敲響了門。
　　“進來吧。”
　　塗山巫蒼老的聲音在屋內響起。
　　葉羲攥緊了手中的祖巫骨杖，吱嘎壹聲，打開木門走進石屋內。
　　石屋中，塗山巫正盤腿坐在石床上，手握巫石閉目冥想。這座石屋的屋頂上有壹個圓洞，圓洞口有絲絲縷縷的墨綠色能量鉆到塗山巫的身體中。
　　塗山巫結束冥想睜開眼睛，見是葉羲，有些好奇地問：“怎麽了？臉色這麽沈重，發生了什麽事？”
　　葉羲抿了抿唇，直接解開包裹在骨杖外面的薄獸皮。
　　塗山巫驚詫地看著露出全貌的祖巫骨杖：“這是……”
　　葉羲壹咬牙直接說了出來：“巫，我在外面的時候，得到了壹位非常偉大的巫的傳承，從而成為了另壹個部落的巫。”
　　塗山巫陡然變色。
　　他隱約猜到，葉羲此行是來跟他說什麽的。
　　“所以妳這是……”
　　葉羲深吸了壹口氣，狠下心道：“我是時候該離開了，對不起，巫，我必須回到那個部落去，那個部落比塗山更需要我。”
　　塗山巫腦袋嗡地壹聲變得壹片空白，他微張著嘴，蒼老的雙目直直地看著葉羲，仿佛不明白他說什麽。
　　他們部落的葉羲要離開塗山去另外壹個部落了？不再是塗山人了？怎麽出去壹趟就變成這樣了呢？塗山巫壹時想不明白。
　　葉羲沒有說話，像犯了錯般微微垂著頭。
　　四周壹片令人窒息到極致的沈默。
　　過了片刻，塗山巫緩了過來，他不愧是壹個部落的巫，承受能力比葉羲預料的強得多。
　　他招了招手，示意葉羲過來坐到他旁邊，慢慢道：“孩子，別這麽急，過來跟我說說妳怎麽得到傳承，那個部落又是怎麽樣的吧。”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那時聽妳說起外面的經歷時，我就隱約猜到妳有所隱瞞，沒想到是隱瞞了這麽大壹件事。”
　　如今離別在即，葉羲也無所謂隱不隱瞞了，他順從地坐在塗山巫身邊，講起了之後發生的事。
　　他從橫渡怒河講起，那時車隊乘巨鱟過怒河，有敵人騎著王種魚獸突然發難，他掉入怒河中，醒來後完全到了陌生的地方……
　　他誤打誤撞來到夏部落，在他看到他們把族人獻祭給黑虎祈求庇護是多麽的憤怒，壹怒之下斬殺黑虎，以及去了地下溶洞，在那裏看到的壹幕幕。
　　當講到歷任夏部落酋長和巫跪在祖巫骨杖面前或是懺悔，或是訴說著夏部落興衰的時候。壹旁靜靜聽著的塗山巫禁不住心潮澎湃，激動得身體微微發顫，似乎已經能看到壹個龐大的部落是怎麽興起又是怎麽轟然衰弱的。
　　葉羲又講了在幻境中看到的夏蒼祖巫為人族所做的壹切，怎樣艱難地在荒蕪中建立起第壹個部落，壹生為人族的崛起而奮鬥，又是怎麽在臨死前下了最後壹個祝福，最後轟然化為飛沙。
　　塗山巫聽完後良久不語，閉著眼睛胸膛激烈起伏，過了壹會兒，他從石床上下來，紅著眼睛有些沙啞地問葉羲：“夏部落在哪個方向？”
　　葉羲指了指東邊。
　　塗山巫慢慢走到石屋的東邊，整理了壹下衣袖和袍角，然後對著東邊噗通壹聲跪下，虔誠而恭敬地，對著那個方向重重磕了個頭。
　　葉羲驚呆了，連忙過去扶著塗山巫起來：“巫！您這是做什麽？”
　　“我在感激夏蒼祖巫，沒有他，也就沒有現在的部落，說起來，他也是塗山的祖先。”
　　塗山巫顫顫巍巍地回身看著葉羲，那雙蒼老的眼睛此刻蓄滿了老淚，他微笑地看著葉羲說：
　　“孩子，我為妳感到驕傲。”
　　葉羲又是壹呆，無法言喻的心緒湧上心頭。
　　他怔怔地看著塗山巫，恍然間想起，在第壹次見到塗山巫的時候，對方就是因為自己虛構的壹個神農嘗百草的故事而感動得紅了眼眶，從而留下自己的。
　　這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從來不是個自私的人，他怎麽會以為他會因為自己離開塗山，去另壹個部落而感到失望傷心呢？
　　自己是不是把其他人都想得太狹隘了？
　　不是只有他會脫離原生部落的概念，站在整個人族的角度上看問題的。
　　塗山巫感慨而心疼地看著葉羲：“背負了這麽大壹個責任，以後要辛苦了。”
　　知道了原委後，塗山巫根本無法怪葉羲。
　　夏部落這樣偉大的部落，不應該斷了傳承。而有葉羲這樣的壹個巫在撐著，夏部落想必能重新振興起來。
　　葉羲胸口火熱壹片，為塗山巫的理解而感動不已。
　　“我不怕，謝謝您不怪我。”
　　塗山巫笑著搖了搖頭：“我怎麽會怪妳。對了，妳剛才是不是說夏部落有個強大的敵人叫西嶺氏？”
　　葉羲點點頭：“是，我雖然沒見過西嶺氏，但據說它很強大，只比超級部落弱壹截。”
　　塗山巫微微頷首，提議道：“既然這樣，不如把夏部落搬到這裏來吧。我們這裏地處偏僻，想必那個西嶺氏不會察覺到這裏，這樣夏部落也可以悄悄壯大起來。”
　　葉羲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壹時失語，過了幾秒，才又驚又喜地問：
　　“這樣可以嗎？”
　　塗山巫嗔怪地看了他壹眼：“有什麽不可以的，這個山谷本來就是妳發現的，劃壹半給夏部落居住又有什麽不可以。”
　　葉羲完全沒想到，自己反復糾結的事居然這麽輕松就被解決了，這些天來壹直籠罩在心間的陰雲霎時被吹開。
　　雲開霧散，陽光普照！
　　葉羲現在簡直激動高興地想原地跳起來！
　　原來還有這樣兩全的辦法！他真是恨不得穿越回過去，打死那個糾結來糾結去，笨得沒法的自己！
　　“謝謝巫！”
　　葉羲忍不住興奮地跳起來擁抱了壹下塗山巫，這個枯瘦又可愛的白發老人。
　　塗山巫被葉羲嚇了壹跳，被放開後無奈又縱容地搖了搖頭。
　　葉羲想起什麽來立刻和塗山巫告別，他打算告訴斷翎這個好消息，然後立刻乘坐大鵟趕回夏部落，把夏部落的人全部接過來。
　　他打算回去前把大鵟的實力也加強壹番，讓它提升到蠻種兇獸級別，這樣回去速度會快很多。
　　此刻解決了心事又獲得了支持的葉羲幹勁滿滿，心中不斷盤算著未來，腳步輕快又有力。
　　塗山巫就這麽站在石屋門口目送著葉羲的背影。
　　蒼老的面容上有著欣慰，卻又透著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