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國之上

見異思劍

玄幻小說

初秋,皇城裏的大鐘敲過三響,雨絲裹著寒意飄了下來。
臨近黃昏,皇城壹側的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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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洛書之局

神國之上 by 見異思劍

2021-6-15 20:22

  “寧小齡……”
  這三個字在司命的唇邊滑過,她陡然想起了那壹日,自己在中土雷國邊救下的白裙少女。
  當時她為了調查冥君壹事,途徑雷國,見證了雷國國主師雨與那外鄉女子的對決,其後城外,風雪驟動,她本遠觀熱鬧,後來看那少女瞧著順眼,便順手救下。
  少女自稱寧小齡。
  當時她還想,又是寧,又是小的,名字實在有些可恨。
  如今看來,自己的感覺可真是壹如既往地準啊。
  自己壹共就救過兩個女子,壹個是寧長久的小師妹,壹個是寧長久的徒兒兼妻子,真是搗了他家窩了……世上難道真有這般湊巧之事?還是說,夜除在心知自己必死之時,將某種羈絆烙印在了自己的命中。
  她不得而知。
  “怎麽了?這個名字也俗嗎?”陸嫁嫁笑著問道。
  司命微嘲道:“是俗呀,但妳們畢竟壹家人,倒是般配。”
  陸嫁嫁不置可否。
  她看著星空,道:“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他們了。”
  司命道:“放心,我會護著妳的。”
  陸嫁嫁傾過頭,看著司命月光糅碎的眉和清泉流瀉的發,側臉的線條猶在畫中。
  她微微出神,輕聲問道:“妳為什麽對我這般好?”
  “好麽?”司命對上了她的眼。
  陸嫁嫁看著她清媚的冰眸,對視了壹會兒,有些不自在,主動移開了目光,望向了崖下的湖水,夜色中的湖浪像是吹卷的草地。
  陸嫁嫁道:“妳救我性命,殺妖取丹予我服食,猶若親姐妹;妳傳我術法,精妙道術傾囊相授,猶若親弟子;與我談心推誠置腹,還助我找尋失散的夫君……”
  陸嫁嫁捏著手中的妖狐面具,話語聲越來越輕。
  司命靜靜地聽著,道:“我已經做了這麽多事了麽?”
  寧長久非但以陰謀算她,還以奴紋辱她,如今她應該狠狠拿她妻子出氣才對啊,怎麽真成照顧主母了?
  司命眉尖輕挑,心中不悅,她看著陸嫁嫁,眸光中的柔色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那授課時的嚴厲。
  “好了,也休息得差不多了,繼續修煉,這次若再犯錯,姐姐可不會手下手下留情了。”司命自崖邊起身,她赤著雪足,緩緩向著崖心走去。
  陸嫁嫁看著她曼妙的背影,心中微怨,心想自己怎麽也是南州壹宗的宗主,如今為人徒兒不說,還被當作女弟子處罰,壹如自己曾對樂柔的那樣……雖說修道壹途學無止境,當虛懷若谷,但若讓人看到這幕,想來自己再無顏面回宗了。
  她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心便也亂了些,心亂劍當然不能快。
  司命輕而易舉地抓住了她劍勢的破綻,在二十招便步步緊逼,壹舉擊潰了陸嫁嫁的守勢,陸嫁嫁情急之下使出本門功法迎敵,司命微壹冷笑,她早已說過這是殘缺之劍。
  時間在她眼中漸緩,於是相對的,她的劍的速度便快了數倍。
  劍意之薄弱處倏爾斷裂,陸嫁嫁劍招被破,身影不穩,再次被打倒在地,司命黑劍猶若鬼魅,點在了她的眉心前。
  陸嫁嫁低頭認輸。
  司命收劍。
  此後便是百煉成鋼的鍛劍,司命以此為名,話語訓斥,講解著她方才的失誤,陸嫁嫁長發垂落,雙手扶著巖石,唇兒緊抿,對於司命嚴厲的訓斥壹壹應下。
  司命天生神女,氣質清聖出塵,對於陸嫁嫁這般溫柔的性格有著天然的壓制。
  陸嫁嫁心憂,這是洛書的世界,在洛書所編寫的歷史裏,此時此刻發生的事情會不會被記錄進去呢?若是記錄進去了,自己該如何自容呢?
  她學得更刻苦了許多。
  司命發現她的天賦讓自己都有些咋舌。
  許多復雜奧妙的道法,陸嫁嫁從找到門檻到登堂入室,所用的不過數個時辰時間。
  這讓司命心中有些不舒服。
  不能再教了……若是將來她比自己更強,難保不會報復自己。她雖是好人,但自古近墨者黑,她可放心不下寧長久。
  司命道:“好了,妳學得差不離多少了,以後勤加苦練,定能破開五道門檻,邁入其中,只是切不可急功近利,在紫庭巔峰多滯留幾年也是無妨的。”
  言外之意是可以再讓自己多欺負幾年。
  陸嫁嫁哪裏聽得明白,只當是姐姐在關心自己,她捋了捋裙擺,嗯了壹聲,道:“我會註意的。”
  司命道:“好了,之後的事路上再說,我們先去找妳夫君,隨後想想找到破書而出的辦法。”
  “好。”陸嫁嫁跟在她的身邊。
  壹個日夜裏,司命與陸嫁嫁又走過了千萬重山。
  她們所見的壹切也越來越荒涼,而關於寧長久的所在,她們未能尋到任何的蛛絲馬跡,陸嫁嫁心中有種直覺,她距離寧長久是越來越遠的。
  “這個世界根本看不到盡頭。”司命說道。
  陸嫁嫁道:“我們才走了壹天壹夜,會不會是走得不夠遠。”
  司命否定道:“思維是沒有邊界的。”
  “思維?”陸嫁嫁不解。
  司命道:“這個世界很古怪,它越來越假了。”
  “哪裏假?”陸嫁嫁的手指觸摸著寸草不生的巖壁,上面傳來的觸感很是真實。
  司命道:“妳境界還低,很難與妳解釋,總之跟著我就行了。”
  陸嫁嫁近日總被嫌棄,也習以為常了。
  司命拄著黑劍,在壹塊巨大的山巖處坐下,道:“我們不能再像這樣沒有頭緒地亂轉了。”
  陸嫁嫁表示贊同,這樣找下去,別說出去,她們自己都要迷失了。
  “那該怎麽辦?”陸嫁嫁問。
  司命道:“現在的當務之急,不是尋找妳的夫君,而是破除洛書。”
  “破除洛書……”陸嫁嫁向著四周望去。
  此刻的洛書所象征的是茫茫天地,她們如何能破得開天地呢?
  司命望著這個空曠的世界,沈思片刻之後,壹粒白光在她的眉前凝聚,很快,雪白的亮芒如圓推開,將她們都籠罩在內。
  “妳發現了什麽?”司命問道。
  陸嫁嫁看著那粒白點,托腮沈思,她現在有了當學生的覺悟,回答問題都小心翼翼了:“這是壹個領域?”
  司命白了她壹眼,道:“別說廢話,認真回答,錯了也不罰妳。”
  陸嫁嫁沒有了心理負擔,她盯著那粒白點,略壹沈吟,腦海中靈光乍現,立刻道:“這是洛書!”
  司命輕輕點頭,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想法。
  “是的,如果這個世界是洛書創造的,那它應該也是壹個領域,而洛書的位置,應該會處於這個領域的正中央。”司命將那粒白光攥取手中,隨著她手的移動,領域也跟著移動。
  陸嫁嫁問:“那世界的中央又會在哪裏呢?”
  司命道:“在洛書那裏。”
  “……”陸嫁嫁沈默片刻。
  司命道:“我說的是洛書樓。”
  “洛書樓?”陸嫁嫁被壹語點醒。
  洛書當然在洛書樓裏,這是很淺顯的道理,但通常容易讓人忽視。
  可是這個世界有洛書樓麽?
  陸嫁嫁想著洛書樓的記載。中土四座神樓,是存在了千載的建築,歷史悠久。
  若記載無錯,如今的四樓應是屹立於中土的。
  司命道:“此刻我們置身於歷史的風暴裏,洛書應是風暴的風眼,出去的方法最有可能藏在那裏。”
  陸嫁嫁為難道:“那我夫君……”
  “腦子裏整日只有男人。”司命恨鐵不成鋼地敲了敲她的額頭,道:“若是破除洛書,妳的夫君無論身處何地,自然也就破書而出了,這樣可以節省不少時間。”
  陸嫁嫁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她擔憂道:“那姐姐呢?等到洛書解開,姐姐作為書中之人該怎麽辦呢?”
  司命道:“不用擔心我,我已有辦法。”
  “真的麽?”陸嫁嫁以為她在安慰自己。
  “到時候妳就知道了。”司命唇瓣微傾,想象著寧長久後院失火的畫面。這等小樂趣是這滄海橫流的亂世裏難得的慰藉。
  陸嫁嫁也只好信她。
  “此處的地貌較之五百年後早已天翻地覆,洛書樓又在何處呢?”陸嫁嫁問。
  司命揉了揉太陽穴,日夜的奔波在她無瑕的眉目間寫滿了憊意。
  “我想想。”司命說道。
  陸嫁嫁靜靜等待,不知自己該做些什麽。
  司命道:“妳借我壹下。”
  “什麽?”陸嫁嫁疑惑。
  司命道:“借我靠靠。”
  陸嫁嫁心中溫軟,挪了挪身子,將肩膀湊到了她的身邊。
  司命道:“換個地方。”
  ……
  司命醒來時,已是壹炷香之後了。
  夜風伴著腥氣吹來,星火在遠處的山脈出騰起,那裏似又有戰爭爆發,轟隆隆炸起的巨響裏,倒塌的山脈猶若被分屍的巨龍。
  司命自陸嫁嫁的懷間起身,她慵懶地舒展了壹番身子,她對著陸嫁嫁點了點頭,似乎很滿意。
  陸嫁嫁總覺得怪怪的。
  司命道:“隨我來吧。”
  陸嫁嫁起身跟上。
  方才睡夢之中,她想要心鶩八極神遊六仞,以星辰為坐標,確認這片的大地上她們所在的方位,但她未能做到。
  這更加堅定了她先前的壹個猜測。
  她們並非真正的人,而是精神。
  她現在可以依靠神識遊於四野,但想要神魂出竅遍覽世界便無法做到了,因為她此刻已是精神,當然出竅不得。
  那麽現在,她們的肉身很有可能就漂浮在洛書樓的迷霧裏。
  她起初有些擔心肉身的安危。
  但轉念壹想,洛書的禁制既是屏障也是保護,連她都無法幸免,那其他人陷入迷霧之後,想來也會墮入洛書的世界裏。
  她不再去擔心那些。
  “走吧。”司命踏上了黑劍,陸嫁嫁立在她的身後。
  不知為何,在踏上劍的那刻,司命的心中隱隱有種感應,自己此去,好似會與故人相逢。
  ……
  ……
  寧長久與李鶴告別了張橫。
  張橫擺了擺手,在他們離開之後,悠然長嘆,身前篝火的焰芒不停跳躍,燎上臉頰,似要將毛發都燎燒成灰。
  老人看著天上的月亮,沈沈地睡了過去。
  寧長久與李鶴向著西南方向走去。
  那是地動儀所指示的方位。
  西南……
  寧長久幡然醒悟:“洛書樓?”
  李鶴皺眉道:“洛書樓?那是什麽樓?”
  寧長久道:“洛書樓千年之前便已存在,妳難道沒有聽說過它麽?”
  李鶴搖頭道:“不曾聽聞,但西南處確實有壹通天之樓,那樓殘破不堪,只聽聞是上古遺跡,倒是不曾聽說藏有洛書。”
  寧長久皺眉道:“應該就是那座了,洛書或許是後來才供奉樓中的。”
  李鶴道:“妳的意思是,洛書的出口就在那裏?”
  寧長久道:“只是猜測。”
  這也是地動儀的指示。
  在龍口中的珠子落下之時,寧長久與李鶴都感受到了壹股冥冥中的預兆。
  李鶴回憶了壹會,道:“妳說的那座樓是禁地,當初有上萬百姓曾去過那裏,然後再也沒有回去,從此以後那裏便被封了,再不允許人進入。”
  “百姓?”寧長久不解:“百姓前去那裏做什麽?”
  李鶴道:“挖金子……不知哪裏來的傳聞,說哪裏藏著數不盡的金銀財富,土層上,貴重的金屬堆積成山,地底下,珍貴的礦藏更是匯聚成河,任何人只要飲了金河中的水,便可以獲得神性,擁有強大的天賦與境界。”
  寧長久聽著,想到了伏地十萬的累累白骨,道:“世上哪會有這樣的好事。”
  李鶴道:“不過也沒有區別,此番亂世動輒毀城滅地,死在哪裏不是死呢?”
  “死……”寧長久想著這個詞,說道:“我覺得我太幸運了些。”
  “幸運?”李鶴笑道:“怎麽幸運了?”
  寧長久道:“天遭劫地遭災,我這樣境界的,獨善其身都難,但我初初到來,便遇到了豢龍者,豢龍者身死之後,我又僥幸遇到了妳們,壹路上得李前輩庇護,又得張橫前輩解惑,洞悉了世間諸多真相,地動儀又恰巧顯靈,指引我前去洛書樓……”
  “我的運氣真是好得出奇。”寧長久感慨道。
  李鶴道:“想來妳前壹世是做了什麽絕頂的好事,得了回報了。”
  寧長久輕輕搖頭,他的前壹世平靜不生波瀾。
  “對了,我還走丟了個小孩。”寧長久想起了此事。
  “小孩?”李鶴問:“妳的小孩?”
  “不是。”寧長久道:“路上撿來的。”
  李鶴道:“養了十幾年?”
  “沒有,不足兩個月。”寧長久道。
  李鶴道:“那有什麽好擔心的,難道妳還有壹顆心懷蒼生的聖人之心?”
  寧長久道:“我擔心的不是這個,我壹直覺得,那個小丫頭不簡單。”
  “不簡單?”
  壹個路邊撿的小姑娘而已,李鶴並沒有放在心上。
  這幾日的天空中,異象橫生。
  天空上,他們所不可見的神國中,聖人與雷牢神主的戰鬥似已進入了白熱化。
  戰場被天地分割在了兩端。
  上方之人的人與妖擊穿蒼穹,以血肉之軀登頂仙廷,不知何時歸來。下方的人妖與古神從未停止廝殺,那些上古而來的龐然大物對於僭越拔劍的人類兇猛地咆哮著,它們的鮮血染紅了大地,曾經不可壹世的身軀被釘死在山峰上,而它的下方,同樣堆積著無數人族與妖族的屍骨。
  “有壹批古神也隨著他們登天了。”李鶴忽然道:“那些古神似乎是太初六神的後裔,它們與如今的神國之主或許有著血海深仇。”
  寧長久道:“十二神主的出現終結了太初六神的時代,雖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但這是絕對的對立面。”
  李鶴嘆氣道:“反正最後還是輸了,再壯烈又怎麽樣呢?眼不看為凈。”
  數日,他們在多番問路之後,終於找到了洛書樓的所在。
  寧長久登上了樓。
  樓中只存放了壹些蒙塵的古物,看上去沒什麽價值。
  十樓空空如也,洛書不在其中。
  寧長久並未覺得失望,他心中的某種預感越來越強烈,仿佛有人在他的耳畔低語呼喚,邀他前往。
  “去深處看看吧。”寧長久道。
  李鶴已憑劍開道。
  洛書樓的深處是神裂之谷。
  當初這裏設下的禁制早已古老腐朽,李鶴遞出壹劍,白光貫空而下,將禁制破開,碎了個幹凈。
  兩人壹同走入其中。
  渾濁的光線裏,骯臟腐爛的氣息迎面而來。
  他們的眼前是壹片樹林,那片樹林皆是白骨。若仔細看,這些白骨便是倒栽蔥般紮在地裏的,人的屍骨,他們的血肉早已腐盡,上方的骨頭分叉散開,像壹柄柄傘,在堅硬的巖石中撐開著。
  遠處的骨傘下,人影晃動。
  那是幼龍般的身影,卻生長著人的面頰。
  他雖擁有了龍的身軀,但沒有龍的鱗片和利爪,它們的皮膚光禿褶皺,傷痕累累,這個人臉的幼龍抱著傘骨,用力地啃咬了上去,它的口中皆是鮮血。
  “前面應是淘金村。”李鶴停下了腳步,並不吃驚,道:“他們應是曾來尋寶的人,被困在了這裏,飲下地底的河水之後變成了怪物。”
  寧長久看了它壹眼,道:“走吧,去深處看看。”
  話音未落,大地忽然震動,下沈。
  下方,似有什麽東西發出了沈悶的呼吸。
  ……
  ……
  洛書樓外。
  壹柄通天大劍斬落,刺透了洛蒼宿的麟體,將他和天藏壹起釘在了地上。
  木靈瞳足踏虛空,緩緩走了下去。
  她沒有再去看洛蒼宿壹眼,而是看著這個古老而偉大的生命,發出了由衷的贊嘆。
  她伸出了手,按在了它的頭顱上,感知著它所擁有的力量。
  世間所有的,成千萬種或尋常火珍貴的礦藏在它的軀體內發著光,那是它的血肉,而此刻,隨著木靈瞳伸出的手,它“血肉”中的力量緩緩地榨取出來,壹點點流入了木靈瞳的身體裏。
  片刻後,木靈瞳睜開了眼,微惑道:“怎麽會沒有白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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