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壹十五章 道友，路走窄了

　　“門內大比……”
　　小瓊峰上下起了蒙蒙細雨。
　　李長壽自丹房整理完丹藥，朝草屋而去，心底思忖著自己和小師妹無法避開的這件門內大事。
　　現在他表層修為是歸道境第壹階，弟子排名，維持在門內二十多位。
　　對門內而言，他這根仙苗，有點走偏了路，就喜歡煉丹和琢磨陣法；
　　對李長壽而言，這個位置卻是剛剛好，既沒有太多存在感，也可得到較好的門內待遇。
　　保留壹縷仙識，註視仙霖峰上閉關的蒯思道人，李長壽將大部分心神，回歸到眼前的小事上……
　　“該去送壹下有毒了。”
　　有琴玄雅昨日剛來，現在應當還未離開。
　　這十幾年來，有琴玄雅來小瓊峰的時間變得極有規律；
　　大概每隔兩年，她就會按時出現在小瓊峰壹次。
　　像是例行公事，維持自己的友誼。
　　順便，也是她長時間見不到某位師兄，心底會略微有些空落。
　　按她理解，長壽師兄是自己學習的榜樣，多看看才能知道自己路有沒有走偏……
　　每次她來了，李長壽也都會避著，讓靈娥陪聊陪玩陪喝茶；
　　只有在有琴玄雅要離開，回破天峰繼續閉關修行時，李長壽才會現身，與她說兩句話，告壹告別。
　　這樣，有琴玄雅就會覺得此行圓滿，回去時，也不會壹步三回頭的張望。
　　細雨朦朧，雲霧漸升；
　　李長壽很快走到湖邊，拿了些魚食撒入湖面。
　　望遠山山隱不見，看近水水起波漣。
　　背後的草屋中，兩層陣法內，杯盤狼藉、酒宴早散，那三道倩影，正在靈娥的床榻上醉酒小睡……
　　有琴玄雅的專屬位置還是床腳，坐著酣睡；
　　靈娥躺在壹側，酒玖則是抱著酒壇坐倒在床邊。
　　三人臉上都用胭脂畫著壹些鬼臉，以酒玖臉上畫的最多，自然是昨天輸的最慘。
　　李長壽看了壹眼有琴玄雅的修為……
　　歸道境第六階，還差三階境界，她就能抵達自己的天劫。
　　李長壽對有琴玄雅的渡劫，略微有壹丟丟的擔心。
　　從有琴玄雅此時表現出的資質來看，她的天劫最少也是七道，有可能會是八道雷劫；
　　但有琴玄雅修道至今，積累略淺，萬壹碰到像他那樣的天劫，說不定會……
　　雖然有琴玄雅對自己來說，並沒有太多‘增益’，但總歸也算是半個朋友……
　　給靈娥準備的渡劫套餐，也給她壹成吧。
　　心底略微壹笑，李長壽壹邊探查著自己師父的情形，壹邊盯著那個仇敵。
　　兩相對比，李長壽心底，略微有些不平。
　　當初‘奇奇師弟’與‘雁兒師姐’的那次事件，靈娥打聽到了，師父、師伯、蒯思道人的傳聞。
　　那則傳聞中，師父和蒯思道人是因道侶之事引發矛盾，雙方私鬥壹戰；
　　但，此前酒烏師伯提到了壹句‘偷襲’。
　　且根據李長壽這十多年暗中調查，以及在師父那裏旁敲側擊問到的內容，心底已經差不多，還原了當初的原版故事……
　　大概千年前，小瓊峰本師徒三人，師收兩個弟子，待弟子修行步入正軌，師去雲遊四方，尋求突破；
　　留下了師姐皖江雨，以及師弟齊源。
　　他們當年都是那壹批弟子的仙苗，皖江雨排名八九，齊源排名十四五；
　　兩人青梅竹馬，在度仙門大搞道侶之風的環境中，自是互相暗生情愫。
　　後，仙霖峰仙苗蒯思，對皖江雨壹見鐘情，苦求十數年而不得，遷怒於齊源。
　　這人暗中相激、處處針鋒相對，最後約齊源外出比鬥，實則暗中出手偷襲，將齊源打成重傷……
　　所以就有了皖江雨冒險外出，去給齊源搜尋藥草之事。
　　至於，靈娥最初打探到的那則傳聞：
　　皖江雨氣惱自己被男修當做爭來搶去的‘寶物’，離開仙門去找尋自家師父，而齊源與蒯思約戰，齊源不敵重傷。
　　——這其實是仙霖峰當年散出來的消息，偏向於蒯思罷了。
　　而當初皖江雨師伯與師父孤立無援，小瓊峰壹無長老、二無仙人，只得吞下這苦果。
　　如今……
　　師伯皖江雨慘死北俱蘆洲，幸得殘魂投胎六道輪回；
　　齊源道基損傷，掙紮八九百年，本該死於天劫之下，卻被自己的大弟子，也就是李長壽壹顆丹藥所救。
　　李長壽對此有些氣不過。
　　之所以氣不過，並非是蒯思的卑鄙無恥，他對蒯思這種人，上輩子早有領教。
　　李長壽所氣的，是這兩件事：
　　其壹，門內事後懲處，是本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則，仙霖峰保住了蒯思。
　　如今蒯思意氣風發，伴道侶、謀天仙、望長生，自己的師父，卻最多只能到真仙境。
　　其二，師伯皖江雨當初，是被仙霖峰逼迫到了哪般地步，又該是何等無助，門內這般多仙人，卻要孤身前往北洲……
　　但無妨。
　　門內不懲處元兇，他做弟子的，自會去代師討個說法！
　　各峰之間本就有摩擦和不合，這是李長壽入門後，觀察兩三年就得出來的結論。
　　故，他也不會刻意針對仙霖峰，頂多是在門內大比，遇到他們峰的弟子，下手黑壹些罷了。
　　‘現在，只要妳動壹下。’
　　李長壽雙眼略微瞇起，凝視著雨霧中的仙霖峰，註視著那個在洞府深處打坐的身影。
　　“師兄？妳什麽時候過來的呀？”
　　背後傳來了壹聲輕喚，李長壽扭頭看去，自是靈娥正從草屋走出來。
　　她正用手指梳弄著柔順的長發，俏臉上帶著剛睡醒的少許紅暈，對李長壽微微壹笑；
　　背後的草屋中，那兩個身影也慢慢醒了過來……
　　李長壽對靈娥露出少許微笑。
　　當年的師姐護不住師弟，無人為小瓊峰出頭；
　　如今，卻是不會了。
　　……
　　片刻後。
　　“嘖嘖，小長壽，小靈娥。
　　妳們小瓊峰準備在這次仙門大比，拿什麽名次呀？”
　　酒玖師叔靠在草屋的門框上，嘴角帶著少許笑意，抱著胳膊，如此問了句。
　　靈娥眨眨眼，看向了自己師兄；
　　屋內正緊張整理自己衣裙的有琴玄雅，也是略微踮腳，朝外面看了眼。
　　顯然，她們對李長壽的‘野心’都十分關註。
　　李長壽沈吟壹聲，本想說壹句，自己爭取前五十名次就行了，能得到門內給的大部分獎賞，非要去爭前二十也沒什麽用。
　　但穩妥起見，他略帶猶豫地，報了個預期排名：
　　“保壹百零八，爭七十二……吧。”
　　噗嗤壹聲，靈娥禁不住笑出聲來；
　　酒玖頓時翻了個白眼，而剛系好束腰的有琴玄雅，卻是輕輕皺眉。
　　有琴玄雅暗中思量：‘長壽師兄無論哪壹點都十分優秀，就是有時候太過謙遜，有些缺乏自信。’
　　她剛要說話，小師叔已經掐腰開始數落：
　　“小長壽妳能不能有點出息！
　　現在破天峰誰還不知道，本師叔跟妳關系親近！
　　妳在門內大比要是排位太低，本師叔的面皮也會被妳丟光的！”
　　靈娥在旁只是輕笑，知道師兄已經度過成仙天劫的她，完全不擔心師兄在門內大比的表現……
　　“長壽師兄。”
　　有琴玄雅走出草屋，註視著李長壽，道：
　　“大比還有三年，我近來修行也遇到了少許阻礙。
　　不若，我多過來幾次，妳我切磋鬥法小術，也可互有增益。”
　　李長壽笑著回了句：“有琴師妹安心修行就好，到時候我努努力，應該能混到天罡層次。”
　　“這才像話！”
　　酒玖哼了聲，但還是有些不滿，又道：“門人弟子兩百年為壹定數，這次門內大比至關重要，關系到妳今後能否留在山門中繼續修行。
　　靈娥入門時間還淺，妳入門卻已經壹百幾十年了。
　　前三十六位，可必須保住才行！”
　　“師叔教訓的是！”
　　李長壽認認真真做了個道揖，吸了口氣，正色道：
　　“那這次，師侄就大膽壹些。
　　保七十二，爭三十六！”
　　酒玖頓時感動莫名，對李長壽豎了個大拇指，“雖然門內大比，肯定不能讓妳用毒丹和迷藥，也不會有陣法施展的空間。
　　但如果妳全力以赴，壹定能做到的！”
　　壹旁靈娥背著小手，仰頭看天狀……
　　“長壽師兄，”有琴玄雅也向前半步，那雙妙目之中滿是光亮，“師兄對我有何期許？”
　　“既是首席，自當……”
　　李長壽話語壹頓，感覺自己的話語，或許會給有琴玄雅帶來不少壓力，於是改口道：“力爭前三甲。”
　　“呸！”
　　酒玖壹聲冷哼，少許震動，氣勢洶洶。
　　她兇巴巴地道了句：“玄雅自然是要力爭頭名，首席大弟子這才實至名歸。”
　　李長壽笑道：“鬥法並非只是靠修為，臨陣反應、神通克制、寶物多寡，都有壹定的影響，後三者影響甚至還要更大壹些……”
　　正說著話，李長壽話語稍微壹頓。
　　仙識捕捉到，仙霖峰的蒯思道人已站起身來，朝著洞府之外走去；
　　洞府之外，有三個年輕弟子站在那，在稟告有關門內大比之事……
　　李長壽念頭急轉，不動聲色，又笑著道了句：
　　“若有琴師妹妳不嫌棄，不如明日過來，咱們切磋幾日。”
　　有琴玄雅頓時笑道：“那，明日壹早我就過來。”
　　“恭候師妹大駕。”
　　李長壽和有琴玄雅互相拱手行禮，兩人相視壹笑。
　　有琴玄雅並未想太多，只是單純的欣喜。
　　而李長壽這邊卻是在考慮，假如蒯思道人這次要外出，那……
　　第壹個不在場證明的目擊證人，已到位。
　　根據李長壽對面前三人的了解，第二個不在場證明的目擊證人，很快就會自己跳出來。
　　“既然如此！咳咳！”
　　酒玖背著手，端著壹幅高人做派，向前邁出兩步，“那本師叔，也就勉為其難，過來指點妳們幾天吧。
　　妳們的謝禮記得備好，我要……
　　壹百顆糖豆丹和十份好酒！”
　　李長壽頓時笑著點點頭。
　　壹旁師父的草屋中，有些憔悴的齊源老道站在門前，聽到外面的笑語聲，嘴角露出少許欣慰，擡起的手再次落下。
　　隨後，齊源老道便轉身回到了蒲團處，盤腿打坐，繼續修行。
　　李長壽自然註視到了這壹幕，心底略作思索，已有了盤算……
　　雖然報仇挺重要，但讓師父重新振作起來，好好享受余生，也同等重要。
　　畢竟李長壽不是為了‘出氣’，才會去找這個蒯思道人不痛快；
　　他只是，替師父鳴個不平罷了。
　　……
　　蒯思道人並沒有讓李長壽失望。
　　在山中修行了十多年的這個真仙道人，給自己幾個弟子許諾——在大比之前，每人添置壹件上等的法寶。
　　故，蒯思道人第二日就出山，朝北面熟悉的坊鎮而去。
　　李長壽自然不會放過這個等了十多年的機會，兩只紙道人同時上路，而這兩只紙道人身上，自然都帶著備用紙道人。
　　對方壹路前飛，紙道人施土遁暗中跟隨，跟了整整兩日，到了壹處北洲邊界附近的坊鎮。
　　——要出手襲殺，自然是離著度仙門山門越遠越好。
　　此地妖、人混雜，頗為熱鬧，匯聚了不少幹臟活撈財之人。
　　稍作思索，李長壽開始實行第二套方案。
　　半個時辰後……
　　蒯思道人在自己相熟的某家法寶鋪子，為自己徒弟挑選壹些來路不明的法寶時，突然看到，街角有個熟悉的身影走過去。
　　這道人先是壹楞，仙識立刻跟隨上去，眼神有些迷茫。
　　對方披著壹直鬥篷，但面容、身形，與蒯思道人本身……竟壹模壹樣，毫無二致！
　　但修為，卻只是勉強抵達真仙境。
　　雖然此人，極力將修為‘鼓’到真仙境中期，但明眼人壹眼就能看透其外強中幹之勢。
　　這是……
　　‘好膽！
　　竟敢在此地冒充貧道，當真是找死。’
　　當下，蒯思道人對法寶鋪的掌櫃道了句稍後過來，快步走出店門，隱藏氣息、暗中跟了上去，很快就出了坊鎮，駕雲向前追趕。
　　與此同時，小瓊峰上。
　　李長壽看著面前這亮麗到有些刺眼的有琴玄雅，做了個請的手勢。
　　“師妹出手吧……今天也要記得多留些力。”
　　有琴玄雅面露正色，對李長壽做了個道揖，立刻馭劍前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