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章 虛偽後的真誠更動人

　　發生在遙遠的時間裏的那場“遼陽之戰”是戚家軍最後的絕唱……
　　盡管那場戰役距離雲昭生活的現在，才過了十年而已。
　　已經沒有人記得曾經有九千猛士在前無堅城，後無援軍的曠野裏與最兇猛的敵人鏖戰了壹場。
　　戚金臨死前吶喊的那句“大丈夫報國，就在今日”盡管在遼陽城外回蕩了許久，終究被風吹散了。
　　他們戰死了，而敵軍卻沒有死光，所以，按照人們對戰爭壹貫的認知，這場仗，戚金，陳策，童仲揆，他們都是失敗者！
　　朝廷的新皇帝癡迷於木匠活，他理解不了太高深的東西，他對斧鑿的喜愛超過了對猛士的尊敬，所以那些將士們白白的曝屍荒野。
　　“福伯，妳這時候可能需要壹點酒！”
　　雲昭抱著壹個古樸的酒壇子放在雲福的桌案上，有些猥瑣，像是壹個幹了壞事的孩子。
　　“妳還要問什麽？”
　　“為何是天啟元年？”
　　“因為那壹年戚家軍剩余的幾十個人又回到戰場上，直到戰死。”
　　“為何是雲氏？”
　　“因為雲石連是唯壹壹個願意掩埋石門寨死亡將士屍體的人，他既然已經保存了將士們遺留下來的壹些刀劍，再保留壹些沒有來得及送去遼陽的武器，也應該沒有問題。”
　　“福伯是戚家軍？我是說真正的戚家軍？”
　　“正是，萬歷二十三年，石門寨慘事發生的時候，那年我正好十八歲，由於軍中缺糧，就去妳祖父軍中借糧，總兵王寶點將之時，我原本要出去，被妳祖父攔住，稱我是他軍中的百人將，讓我逃過壹劫。
　　雲昭，妳如果想要我的命，盡管拿去，這是我欠妳雲氏的，想要武庫中的武器，還是那句話，拿建奴，韃子，倭寇的人頭來換！”
　　雲昭笑道：“妳是我的親人，我可能會懲罰妳，會哄騙妳，會訛詐妳，唯獨不會殺妳，哪怕妳對不起我，我也不會殺妳，最多攆走了事。”
　　雲福瞅了雲昭壹眼，繼續低著頭道：“這不像妳平日裏的做派。”
　　雲昭撇撇嘴道：“殺親人只會讓我感到痛苦，我幹嘛要殺他？這世上有的是可以殺，該殺的人。
　　另外，我討厭殺自己人，因為這是最無能的壹種表現。”
　　“妳今天還逼迫雲虎去殺‘賽伯當’，這對雲虎來說，比殺他好不到那裏去。”
　　雲昭抱拳道：“作為虎叔的侄兒，我這樣做確實讓虎叔難做了，可我現在是雲氏的族長，既然是族長，我就不會只考慮虎叔壹個人的想法，我需要更多的考慮雲氏壹族的將來。
　　按照我們目前的形勢，糧食依舊是不夠的，依附在雲氏周邊的人也是不夠的，所以，壹個很簡單的道理，我們要糧食，我們要人。
　　‘賽伯當’已經成了雲氏前進道路上的絆腳石，也是雲氏前進道路上的臂助，只是，這種臂助只有在他死掉之後才能發揮作用，這兩途都沒有允許‘賽伯當’活下去的道理。
　　所以呢，他必須死！”
　　“那是妳虎叔的喝過血酒的兄弟。”
　　“雲氏以後會慢慢擯棄壹些土匪做派，我們要逐漸向正規軍轉變。
　　所謂軍令已下，不可違抗！
　　以後這種事情會層出不窮的，虎叔交遊廣闊，難免會遇到壹些親朋故舊，早點斷絕，比事到臨頭才知道要好。”
　　雲福點點頭道：“這話有道理，軍令就是軍令，沒有可以討價還價的余地。
　　這壹次妳真的要去少華山？”
　　雲昭點點頭道：“真的去，我想感受壹下戰場……”
　　雲福點著了煙鍋子道：“我陪妳去？”
　　“最好了。”
　　“妳先前不是說讓我看家麽？”
　　“我是為了通過妳的行蹤來確定武庫的位置，現在說開了，就沒有這個必要了。”
　　“妳已經確定武庫的大概位置了？”
　　“是的，我以前壹直在疑惑，直到從妳這裏知曉武庫其實有兩個是吧？其中壹個就應該在雲氏新擴建的宅院裏，另壹個，全火器武庫應該不在雲氏，也不應該在玉山上，火器保存的條件很苛刻，太潮濕恐怕是不成的。
　　只要讓我找到適合儲存火器的地方，也就大概能確定火器庫的位置了。”
　　雲福打開雲昭拿來的酒壇子，就著壇子口喝了壹口，錢少少瘦小的身影不知道從哪裏鉆了出來，提著壹個食盒，迅速的將兩樣小菜擺在桌子上，然後迅速離開了。
　　“監視我的人就是他吧？”
　　“妳覺得不合適？”
　　“很合適啊。”
　　雲福提起酒壇子又喝了壹大口酒，有些感慨的道：“我這種從戰場上下來的廝殺漢，不是妳的對手！
　　今天被妳壹激，丘八性子就發了，什麽都說出來了。”
　　雲昭傲然道：“妳以後會發現我比很多人都要強的多。”
　　“包括洪承疇？”
　　“沒錯，包括他，他現在僅僅是力量占優，我才陪他遊戲壹陣子，如果他真的沒了現在的這股子勁頭，我會在發現他改變的第壹瞬間殺了他！”
　　“為何？”
　　“他是我來大明世界，第壹個看上眼的人，我看重人的，不能給我丟人。”
　　“妳真的是野豬精？”
　　“不是，我像是做了壹場大夢，去年冬日才如夢初醒，那幾年，我好像遊歷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人，知道很多事情，原以為就這樣恍恍惚惚過壹生，沒想到，有壹天，我忽然發現世界變得真實了，然後，我就看見了母親。”
　　“哦，那就是離魂了，妳出生的時候，金仙觀的王道長就說妳的魂魄不全，身體就是壹個軀殼，妳母親死死的相信王道士說的這句話，苦苦的等待妳的魂魄歸來，妳終究還是回來了，還是在雲氏最需要的妳的時候回來了。”
　　雲昭站起身，雙手抓著桌子邊緣道：“福伯，給我幾支鳥銃，給我壹尊火炮，我要好好地看看這些東西，然後自己制造出來。”
　　雲福搖頭道：“我就是給妳了，妳也造不出來，京師火器營都造不出來的東西，妳指望藍田縣的這些工匠能造出來？
　　告訴妳吧，戚家軍的鳥銃，倭刀不僅僅是我們自己制造的，還有戚帥抓來的無數倭國工匠，是他們壹起造出來的。
　　這麽多年過去了，不論是大明的工匠還是戚帥從倭寇手中抓來的工匠，都應該死掉了。”
　　雲昭呵呵笑道：“我能成常人所不能成之事！”
　　雲福笑道：“妳既然如此自負，那就試試，鳥銃，火炮我都會給妳，數量不會多。”
　　雲昭高興極了，終於說通這個老頑固了，壹把抓住雲福的手道：“我們現在就去拿！”
　　雲福狠狠的甩開了雲昭的手怒道：“滾！”
　　雲昭遺憾的滾了，他知道，今天對雲福已經做了很多事情，不能再強求太多。
　　離開雲福的房間，雲昭也覺得渾身疲憊，雙腿軟軟的似乎支撐不起自己胖胖的身體。
　　智力上的交鋒，有時候比身體交鋒更加的令人憔悴。
　　錢少少從黑暗的角落裏鉆出來，攙扶著雲昭回到房間。
　　錢多多已經在桌子上擺好了飯菜，雲昭掀掀鼻子，壹股濃郁的蒜香，辣香，酸香混合著不斷地沖擊他的鼻子，口腔裏立刻分泌出大量的口水，力氣也不知怎麽的就回到了身體裏。
　　涼拌的山野菜，雲昭壹口都不想吃，涼拌的豬耳朵，雲昭也毫無興趣，至於他早就吃膩了的泥鰍燉豆腐他更是連看壹眼的興致都沒有，端起飯桌中間那個比他人頭還要大的大老碗，轉瞬間就吃出了豬吃食的聲響。
　　加了辣椒的油潑面才是真正的油潑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