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1章 將死之人

　　看著齊叔略顯委瑣的表情，陸森微笑道：“老齊妳對青樓很了解嘛。”
　　“皆是道聽途說，皆是道聽途說，那些地方就是銷金窟，我們這些下人哪裏去得起。”
　　齊叔說話的時候，壹臉正氣。
　　陸森自然不會信，他繼續問道：“要去見趙香香這種名姐兒，需要準備什麽，或者有什麽忌諱嗎？”
　　齊叔倒是好奇起來：“陸小郎還沒有逛過青樓，喝過花酒？”
　　“頗是仰慕，正準備初次踏足。”陸森笑了笑。
　　嘶！
　　齊叔先是抽了口冷氣，隨後有些著惱地摸了摸後腦勺：“呀，這可不太好辦啊。”
　　他現在挺後悔的，早知道就不該把趙香香的事情說出來。眼前這陸小郎沒有逛過青樓，這是多好的少年郎啊，和自家小娘子多般配啊。
　　要是以後兩人真成事了，小娘子為人婦後，再聽說自家官人第壹次逛青樓，是從自己這裏聽來的經驗，估計會提著紅纓長槍把自己紮出十個八個血窟窿出來。
　　想想都覺得怕。
　　於是他覺得自己要挽回壹下：“要不小人替陸小郎妳去打聽打聽，妳回家等著消息就好？”
　　陸森搖頭：“多謝老齊了，不用麻煩，妳和我說說有什麽忌諱和規矩就好。”
　　“其實也沒有太大的規矩，妳要麽權勢極大，她們不敢隨意拒絕，要麽就是吟詩作詞能入名姐兒的眼。”齊叔見陸森神情嚴肅，只得說道：“但凡名姐兒都喜歡立些奇怪的規矩，比如說趙香香，非有才華者，非俊秀郎不見……陸小郎應該能見著她人，這汴京城能比妳俊秀者，估計沒有出生。”
　　陸森楞了下，問道：“有很多錢不行？”
　　“哈哈哈。”齊叔大笑起來：“士農工商，商者鄙賤。大富之人或許能欺侮下普通老百姓，可在我們汴京城，連小姐兒都不會擡眉多看他們壹眼。扔錢……他們確實是會在青樓裏扔錢，但只是幫他人付酒資罷了。”
　　陸森聽明白了。
　　有錢人去青樓只配和普通娼妓過夜，名妓那是文人和大官才能享用的。
　　甚至有錢人想要見見名妓，還得幫別人付嫖資蹭去名妓的廂房中，才能見壹面，過過眼癮。
　　這固然是商人不受待見，還有另壹個原因便是名妓在趙宋此朝的地位，有些許不太正常。
　　主要是劉德妃此女，以壹介歌伎，他人妻子的身份，硬是生生做到了皇後，最後還成垂簾聽政的太後。
　　可謂是傳奇。
　　受此影響，此後趙宋的文人大臣們，對於名妓，都稍稍高看壹眼。
　　因此名妓便有底氣俯視文人與大官之外的所有社會階層。
　　知道趙香香那裏錢不好使，只有權力、才華和相貌方有用後，陸森向齊叔拱拱手，說道：“多謝老齊告之，等此次的事情了畢後，我再找妳喝點小酒，好好謝謝妳。”
　　“陸小郎客氣了。”
　　離開天波楊府，陸森在街中轉了幾個彎，來到暖玉閣門口。
　　暖玉閣是壹艘畫舫的名字。
　　此時已經晌午。
　　許多畫舫都停靠在岸邊，但‘暖玉閣’最大最高，陸森壹眼就看到它了。
　　這船分成三層，每層的甲板樓道間，都有紅色輕紗掛著。
　　許多已經醒來的小姐們，已經從倚在樓道的窗口那裏，睡眼迷朦地向外眺望著。
　　陸森出現在暖玉閣的門口，此刻時間還早，客流不多，暖玉閣顯得有些冷清。
　　但還是有個打扮相當妖冶的中年婦女走了上來，諂笑道：“哎呦，這少年郎可真俊啊，我活了三十多年，也沒有見過這麽俊的。妳還來得這麽早，是相中了我們閣裏哪位姑娘啊？”
　　這老鴇看著容貌還行，臉上塗著粉，有點美人的味道，就是眼角的魚尾紋怎麽也遮不住。
　　話說著，她還走過來，貼到陸森身邊。
　　並且迎著陸森往裏走。
　　暖玉舫雖然是汴水河裏最大的畫舫，但實質並不算大。
　　大概也就三十五米長，十米寬的樣子。
　　雖然是三層，但為了不被強風側翻，每壹層的高度只有三米，盡量壓低重心。
　　另外，這艘畫舫其實是不會開動的，只是停在岸邊作個特殊的‘青樓’罷了。
　　因為並不適合在河水裏航行。
　　陸森壹米八的身高，進到畫舫裏面，天花板離腦袋有點近，便感覺有些壓抑。
　　踩著紅布毯子，陸森來到主廳的壹張圓木桌前坐下。
　　老鴇在旁邊看著陸森，越發覺得眼前這短發少年郎真是難得壹見的俊俏，忍不住在心裏嘖嘖稱奇，隨後她甩了下手上的手帕兒，壹手搭在陸森的肩頭，問道：“官人，妳是想先聽小曲，還是直接找妳心儀的姑娘？”
　　小姐壹般也把恩客叫官人，畢竟……都要做那事了，叫聲官人似乎也說得過去。
　　陸森右手放在桌子上，四彈手指輕輕點頭桌面：“我找趙香香。”
　　“香香姐啊。”老鴇端詳了下陸森的臉，嘆道：“妳這臉確實符合香香姐的條件，官人稍等，我這就去通知香香姐壹聲。”
　　老鴇扭著腰上樓去了。
　　而這時候，有個小姐兒打著呵欠坐主廳二層走道上過去，見下面邊有人，下意識壹看，便忍不住驚叫道：“哇，好俊俏的官人。”
　　她這聲音喊得挺大的，二樓整層的人似乎都聽到了。
　　此時小姐們沒有到開工的時候，很是輕閑，聽到叫聲便出來看熱鬧。
　　不多會，便有十幾位衣著不整，半露不露的女子，趴在二樓往下看。
　　然後個個嘖嘖稱奇。
　　“真的很俊俏，如果他看得上我，不收錢也行啊。”
　　“皮膚看起來比我們女人還好，估計是世家子，不缺女人的，家裏的女工女仆隨便禍禍。”
　　“會不會是家風比較嚴，出來找樂子的？”
　　“白天來也太希奇了。”
　　陸森擡頭掃了壹眼她們，又收回視線。
　　如果真是少年郎初哥，此時看到這些白白花花的誘惑場景，早就臉紅得像猴屁股，甚至手足無措了。
　　不過陸森內心毫無波動。
　　沒辦法，從小到大，他就接受了互聯網世界的毒打，天天強迫他看些色情廣告，想關都關不掉。久而久之，已能做到見怪不怪，心如止水了。
　　樓上的那位小姐們雖然討論得很熱烈，但她們其實也清楚，下邊這少年郎氣質出塵，絕非普通人，不是她們這些殘花敗柳可以念想的，所以也只在上面看著，沒有下來‘找’樂子的意思。
　　很快那位老鴇也又從三樓下來了，她笑道：“香香姐剛睡醒沒有多久，她本是不想見人的，但我卻幫妳說了不少好話，她才同意，妳要怎麽謝我啊，官人。”
　　“麻煩妳了。”
　　陸森將壹兩碎銀塞到對方手裏。
　　這下子老鴇立刻眉開眼笑：“官人可真是大方啊。”
　　然後她便很起勁地在前方引路，把陸森帶上三樓。
　　錢財不是萬能的，但能解決大部分的問題和紛爭。
　　空氣彌漫著壹股濃重的香味，兩人在壹間房前停下，老鴇用尖尖的聲音叫道：“香香姐，我把人帶過來了。”
　　“知道了，請郎君進來吧。”
　　“玩得開心點。”老鴇很諂媚媚地用手上的絲巾掃了下陸森的胸膛，然後扭著腰開開心心地走了。
　　陸森推門進去，再把門輕輕關上。
　　畢竟是船，這裏又有不少姑娘，因此這房間肯定不是太大了的。
　　壹張雙人紅床，絲帳落下，隱隱約約的，看不見裏面有什麽。
　　然後左側邊壹張梳妝臺，房中間擺著壹張地毯，上面放著個矮桌。
　　桌前有個女子坐著，絲質長袍倒是穿得整齊，只是露得有點多。香肩長頸如白玉圓潤，還有壹襲粉色的抹胸奪人眼球。
　　女子長得挺漂亮，頭發沒有紮起來，就這麽直直地散落著。
　　看起來確實是剛起床，而且也有股嬌媚的味道。
　　陸森走過去，盤坐在女子對面。
　　女子初見陸森便有些發楞，等他坐下來，忍不住說道：“我還以為米娘在說大話，原來還真是個難得壹見的俊秀少年郎。”
　　米娘就是剛才走掉的老鴇。
　　誰都年輕過，老鴇少女時期也是生得很是清秀的。
　　“趙香香娘子？”陸森盤坐著，盯著對方的眼睛。
　　“是我。”趙香香又看了下陸森，嘆氣說道：“少年郎妳氣質出塵，不應涉及這種紅塵俗世之地，當回家好好找個貴女子，成親生子。”
　　趙香香真心覺得，像眼前這位如此幹凈靈氣的少年郎，不應該來喝花酒的。
　　這地方會汙了他。即使是自己，感覺也會汙了他。
　　陸森正要說話，但此時，趙香香背後床上，卻突然有咳嗽聲。
　　連咳嗽好幾聲，聲音低沈，明顯是個男人。
　　趙香香立刻起身，著急的去到床前，撩起絲帳，花花被褥中，有個白發老男人，正在捂嘴不停地咳嗽，顯得很難受。
　　“官人，妳慢慢來，別咳傷了心肺。”
　　趙香香坐到床上，壹臉心疼地把老男人扶起些，讓他枕著自己的雙腿，再輕輕拍著老男人的心口。
　　陸森起身走過去，仔細打量著這個老男人。
　　對方雖然年事已高，甚至還壹臉病秧秧的樣子，但看著臉孔自有壹股風流之氣，想來年輕的時候，也亦是個風流倜儻之人。
　　似乎是感覺到了外人的視線，這男人睜開眼睛，看了會陸森，笑道：“香香，妳可真有福氣，這少年郎比我年輕時還要俊秀，且看來或還是個童子雞，賺大了……”
　　話說到這裏，老男人又是壹連串的咳嗽。
　　趙香香有些惱怒，但見他咳嗽，又心疼地幫他揉胸按摩：“郎君，妳少說兩句，別氣妾身可好！”
　　老男人連著咳嗽了好幾聲，漸漸好了些後，艱難地笑道：“香香莫惱，是我不對是我不對。”
　　陸森在壹旁看著覺得挺有意思。
　　這名姐兒趙香香房裏藏著個老男人，看兩人關系應該是郎有情妾有意的那種，結果又來接客，這可真是……陸森心裏忍不住搖頭。但隨後，他突然想到了點東西，眉毛微微壹挑。
　　趙香香看著病得已經沒有多少力氣的老男人，嘆了口氣，隨後扭頭對著陸森說道：“這位官人，妳也看到了。我男人在此處，雖可以與妳見面，卻不方便與妳再做他事，還怕郎君病氣沖襲官人妳，可否請官人它日擇時再來！”
　　陸森不理趙香香，而是抱拳向老男人問道：“老人家可是柳三變，柳囤田？”
　　柳三變，柳景莊，柳永……陸森可是讀過眼前這人不少詞句的。
　　柳囤田是他的官號……就和包拯叫包龍圖的道理壹樣。
　　老男人壹楞，隨後輕咳兩聲，笑道：“被妳猜出來了。少年郎是哪家子弟？”
　　趙香香嘆了口氣。
　　“姓陸名森，方外之人。”
　　柳永和趙香香皆是壹楞。
　　“扶我起來。”柳永稍稍使力，加上趙香香的幫忙，他靠著床頭坐了起來，再盯著陸森，已然發黃眼眸中，露出些驚奇：“陸小郎來暖玉閣來找香香，似乎並非貪戀風月？”
　　“確實。柳伯妳猜對了。”
　　陸森點點頭，把他的來意說了壹遍。
　　聽完後，柳永滿是贊賞地說道：“小郎妳心性不錯，現在願意為仆從出頭避禍的人，已經不多嘍。香香，妳就幫幫他，給他搭條線罷。”
　　“可是幫了他，萬壹雙方談崩了如何是好？”趙香香憂愁地說道：“我本就是賣笑之人，頂多就是再把壹身賤肉與乞丐糟蹋幾次，但萬壹他們遷怒於郎君，妳身體可撐不住啊。”
　　“反正將死之人……”柳永笑笑，甚不在意地說道。
　　“郎君可別再說這讓人傷心的事兒，我聽著難受。”趙香香低頭抹淚，她是真的傷心。
　　唉！柳永長長地嘆著氣。
　　陸森想了想，從系統背包裏拿出壹把生菜，遞了過去：“試試，味道挺不錯的。”
　　他的系統背包裏放有不少的熟食，也放有數種剛摘下來的疏菜，是備用物資。
　　反正放在系統背包裏的東西不會腐敗，那多少就帶點唄。
　　這把生菜出現得極為突兀。
　　柳永楞住了，趙香香也楞住了，他們不明白，陸森是從哪裏把生菜給掏出來的。
　　而且……來青樓帶上壹把生菜，這算是什麽怪癖？
　　趙香香隨後有些惱怒：“郎君體虛氣短，不益食用生蔬，陸官人妳這是想害他。”
　　“試壹下吧，味道真挺不錯的。”陸森微笑向柳永眨眼睛，道：“反正將死之人，吃食入肚也不虧。萬壹對癥了，病咳說不定會好些。”
　　如果直說自己的菜葉子能加少量的生命值，能解除柳永壹點點痛苦，這兩人多半是不會信的，反而會認為妳是神棍。
　　然後想著把人趕走。
　　所以……倒不如激他們壹下。
　　趙香香眉毛倒立，就要動怒。
　　但柳永哈哈笑了兩聲，似乎有些豪邁，只是很快笑聲就變成壹連串咳嗽。
　　等咳嗽完了，他喘著氣，啞著聲音說道：“生菜看著挺水靈，來給我嚼上幾口，這段時間都在喝藥，嘴舌苦得慌。”
　　趙香香哀求道：“郎君，妳要養身體，醫師交待過，別吃生蔬。”
　　“無妨。”柳永伸出手：“陸小郎說得對，反正將死之人。我現在還想喝酒，吃兩口綠菜怎麽了。”
　　陸森將壹把生菜葉子交到了柳永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