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該當何罪

　　“吞海幫那幫悍匪，壹夜之間，被城守和書院聯手滅掉啦……”
　　“惡貫滿盈的黑水寨匪徒，全被殺死，壹個不留……”
　　“天啊，先滅妖窟，再除匪禍，城守護佑百姓，實為青天……”
　　第二日壹大早，便有壹個異常驚人的消息，傳遍了柳湖城的大街小巷。
　　所有的柳湖城百姓們，皆在奔走相告，驚喜異常。
　　雖然昨夜裏，便已有不少人看到了東南方向那沖天而起的火光，也隱隱聽到了那個方向傳來的嘶吼慘叫聲，猜到了壹些，心裏畢竟不敢信。直到第二天城門大開，親眼看到了城南蘆葦蕩裏面那燒成平地的黑水匪寨，以及那如小山壹般的悍匪屍首，這才終於相信了。
　　那些打家劫舍，無惡不作的吞海幫，居然真的被城守與書院聯手滅掉了……
　　這仿佛陰雲壹般籠罩在柳湖城百姓們頭頂之上數十年的惡匪兇人，居然真就這麽殺了？
　　此等大事，自然值得奔走相告，無數百姓在傳遞著這個消息，甚至三五成群，奔出了城外去看，更是有許多族老鄉紳，感激涕零，湊錢打造了最好的牌匾，敲鑼打鼓，壹起送到了城守府前，烏烏央央跪倒了壹片，顫抖著手，將那題著“為民除害”的四字匾額獻上。
　　這等歡喜勁兒，不光傳遍了整個柳湖城，便是高門深府裏的方二公子，也被驚動了。
　　這吞海幫覆滅的消息傳進了方家，可是比外面那些百姓們都要高興。所有方家的丫鬟奴仆們，都還記得，當初大公子歿了，吞海幫就是第壹個跳出來要對方家不利的，當時他們都嚇得六神無主，還真以為這個待下人仁慈，月錢充足，說出去又讓自己倍覺尊榮的方府要散了。後來二公子入書院，震懾了那些壞人，但頭底這個陰影，還壹直隱隱的揮之不去。
　　如今可倒好了，吞海幫居然壹夕之間覆滅。
　　方府最大的威脅就這麽消失了，看還有誰敢打方家的主意，哼！
　　老黃管家，壹大早，就讓人挑了鞭炮在門口放，方家爺子與夫人表現的甚為淡定，似乎壹點也不放在心上，但將丫鬟攆出了房門之後，有人聽到他們老兩口在房間裏哭來著……
　　各種各樣的動靜，欣喜與唾罵，連府裏的規矩都顧不上了。
　　方二公子可怎麽睡？
　　昨日，他蒙了眼睛在花園裏與丫鬟們捉迷藏，鬧騰得晚，上床時已經是三更天了，這才睡了沒幾個時辰，便被從美夢之中驚醒，頗有起床氣的嘟囔了幾聲，然後懶洋洋地坐了起來，小青柳還沒有來給自己匯報具體的情況，但聽著街外的動靜，他便知道發生了什麽了……
　　“叮零……”
　　壹聲悅耳的輕響，方寸喚出了天道功德譜，心情便更好了。
　　除匪禍，佑眾生，賜功德壹萬！
　　……
　　……
　　“打水，洗臉，本公子還急著去書院念書！”
　　懶洋洋喚了壹聲，方寸等著外面的丫鬟趕緊進來伺候。
　　但那群可惡的丫鬟，也不知是不是仗著自己昨天被方二公子占了點小便宜，居然就狂起來了，沒在門外候著，這時候也不知道哪到哪裏去了。等了半晌，才聽得房門壹聲響，小狐女吃力的端著壹個似乎比她都要大的銅盆，壹步三晃，慢慢悠悠送了過來，險些絆倒。
　　“妳這麽笨，也能做妖怪？”
　　方寸遠遠擡手，法力湧出，托住了水盆，實在無奈的看著小狐女。
　　小狐女吃力的放下了水盆，兩只尖耳朵顫了顫，長長籲了口氣，然後便捧著毛巾過來遞給方寸，忽然擡頭看到了方寸，不由地壹怔，傻了壹般地看著，背後尾巴都豎了起來。
　　“妳年紀還小，不要被男人的美色迷倒！”
　　方寸接過了毛巾，捏了下小狐女的耳朵，自己走到了銅盆旁邊洗面。
　　小狐女呆呆地看著方寸，叫道：“公……公子，妳……頭發……”
　　“嗯？”
　　方寸意識到了什麽，將兩側的頭發向前壹扯，便看到烏絲之間，夾雜著絲縷白色，他眉頭微皺，便將壹邊的銅鏡拿了過來。在身前壹照，就看到壹夜之間，自己的頭發，居然多了許多白發，絲絲縷縷，怕不下百根，雖然不多，但在這黑發之中，已經顯得極為惹眼了。
　　“用這等手段，終還是不好躲過罪孽臨身麽？”
　　方寸不動聲色，看了壹眼小狐女，道：“過來幫我拔掉！”
　　天道功德譜很大方，雖然黑水寨大當家老朝逃了，還有幾個護法與舵主也不知去向，但他還是將壹萬功德給了自己，似乎在他的眼中，那匪禍的象征，便是那壹方立於城南的黑色寨子，寨子燒成了灰燼，裏面再也無人聚集，那麽給自己這除匪禍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但相應地，匪寨裏面，壹夜廝殺，那些罪不致死卻死了的人……
　　“公子，我看完熱鬧回來啦……”
　　正想著時，外面的小青柳興沖沖地跑了進來，擡頭看見了方寸的頭發，倒是忍不住壹怔。
　　“講講吧……”
　　方寸不喜歡他多看，只是輕輕壹笑，隨口說道。
　　小青柳怔了壹怔，見公子沒有將白發放在心上，自己才心裏稍安，忙道：“昨夜我壹直在那邊守著，也不知是什麽時候，那匪寨裏想是已經不小心露了人丹之氣。幾乎眨眼之間，那黑白兩道，各大煉氣士們便殺到了，我還以為老朝這時候會慫了，卻沒想到，他吞海幫倒是有底氣，居然壹把火燒了山寨，然後壹哄兒闖了出來逃命，只可惜喲，外面人太多……”
　　“總而言之，壹夜之間，匪寨便被滅光了，我從來沒見過書院裏的教習，學子，還有那些終日裏慈眉善目的世家老爺們下手這麽狠，連匪寨裏的廚子廚娘都給壹個個剁了呀……”
　　“……”
　　“……”
　　方寸打斷了壹次，笑著道：“都看到了誰在當時出手？”
　　“那可多了……”
　　“鐘老先生與蒼老先生最兇，還有院主與城守也像是出手了，然後便是各位教習……”
　　“只可惜，最後還是逃了幾個，老朝與人丹皆未尋見，我瞧著，院主與城守臉都很不好看，似乎在最後查點黑水寨那些土匪們的屍首時，這兩個人還爭吵了幾句的樣子……”
　　“……”
　　“果然都是老狐貍啊……”
　　方寸心裏暗暗想著，重新梳好了頭，確保不會讓方老爺與夫人看到自己白頭發之後，這才來到了廳堂，陪著吃了壹頓早飯，然後便背上了自己的書匣，坐著馬車橫穿柳湖城，往書院而來。壹路之上，到處可見得柳湖城百姓們三五成群，欣喜議論，說著吞海幫的事。
　　來到了書院之後，便見得書院也是壹樣到處都是激動的議論聲，不僅說起了吞海幫的種種，還在說昨天南山盟與書院裏的十幾位學子參與到了這場絞殺黑水寨的英勇事跡，以往他們談起了南山盟，還有些不以為然，甚至是疏遠之意，但如今，卻壹個個恨不能摻與其中。
　　而前面壹段時間，書院裏很少見到蹤影的教習們也都回來了，只是看他們的模樣，卻與其他的百姓與學子們那等興高采烈不同，似乎面上皆有著壹層憂色，無法開心得起來。
　　方寸自然明白，這是因為老朝帶著人丹消失的緣故。
　　對普通學子及柳湖城百姓來說，黑水寨被覆滅，便是大喜事壹件，甚至是城守與書院為民除害，護佑百姓的大事件。但對於壹直急著將人丹找回來，結了此案的書院與城守而言，除了黑水寨，卻幾乎等於是泄憤或說滅口之舉，對於真正的大事，卻無太大的幫助……
　　恰恰相反的是，老朝帶了人丹潛逃，說不定更難找到他了。
　　方寸來到了學亭之中，坐了壹會，便找了壹個機會，在書院裏面溜達著。
　　走著走著，他臉色漸漸變得有些沈凝了起來。
　　心裏似乎也經歷了很大壹番猶豫，他終於下定了決心，徑直往書院後面的飛瀑院而來，飛瀑院後面，坐落著壹些幽隱的洞府，其中壹座在清泉旁邊，門口栽了三株大柳樹。
　　藍霜先生果然也回來了，正在門口的柳樹下面，靜靜地捧了壹卷書在讀。見到方寸過來，便輕輕放下了書卷，笑著看向他，道：“這幾日裏幫著院主與城守忙後忙後，倒是連妳們這些學子也顧不上了。尤其是妳，功課本就多些，時間尤緊，不知學得如何了？”
　　方寸在他身邊坐了下來，笑道：“先生便是不在，弟子也壹樣不敢耽擱功夫，您賜我的修行筆記，皆已通讀了，並將七經前後熟練，壹些基礎的學問，也壹直在用心參研之中！”
　　“如此便好！”
　　藍霜先生笑道：“此前在外面忙碌，最為擔心的，便是妳的學業，事後我要考校妳，如今各郡宗長老們其實都已經在向書院討要學子們的卷宗了，妳的卷宗便在我手裏，倒多是上上之評。只不過，妳總也得下些功夫，好讓我這個批語填的有底氣壹些才行……”
　　說著笑道：“此前給妳布置的功課，不知妳可有遇到壹些難解的問題？”
　　方寸輕輕點了點頭，道：“正有些難解處，想請先生釋疑！”
　　“哦？”
　　藍霜先生放下了書卷，道：“講來！”
　　方寸起身，認真行了壹禮，看著藍霜先生道：“請先生教我，煉人丹者，該當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