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長路鏢局

第09章 長路鏢局
　　雨過天晴，月落星息，晨曦中的蘇州有些涼快，吳家府邸的廚房已經炊煙裊裊，準備早飯後，到城南長路鏢局去下鏢銀。
　　蓬萊居中，何若雪也壹早起床梳洗。銅鏡無邪，精致的面容澄澈如映。昨夜與吳貴壹番鬥智，手臂上還留有瘀痕，是昨晚吳貴把她就上來時用力過度所致。她並沒有用此威脅吳貴，但若是他暗中兩廂討好，何若雪也可以以此為據，加罪於吳貴。
　　對鏡梳妝，壹頭雙刀髻，淡粉胭脂，初醒時的壹點點憔悴都被掩蓋。何若雪微微壹笑，心想今日過後，便是百日都見不到吳雨，自然是要整理得好壹些的。呆坐須臾，便有下人來催，何若雪緩緩地走向大廳，不知是何種心情。
　　吳家大廳中。
　　吳家五人圍坐壹桌，柳兒，玉琴，雲心和吳貴分別站在他們身後。桌上擺放著幾份糕點，水晶桂花糕，蜜餞核酥，碧粳粥，翡翠蓮葉羹，都是吳雨愛吃的點心。
　　「雨兒啊，壹會兒妳和貴叔壹起到長路鏢局去吧。」吳令聞捧著五彩琺瑯碗道。
　　「知道了，爹。」吳雨笑著道：「這次我們押送的是賑災善款，朝廷為何不派軍官護送呢？」吳令聞似乎早就知道吳雨會有此壹問，無奈地道：「我早已問過江閔大人，他說如今盜賊亂起，尤其是荊州壹帶，賊勢兇猛，各路都指揮司都紛紛調兵，甚至從征北大都督柳觀海處借來神機營。況且，自從『土木之變』後，瓦剌雖被打壓，卻壹直蠢蠢欲動，朝廷實在沒有多余的官兵來押送銀款了。」話說這位應天巡撫江閔大人，其叔父乃前任太子太師江充，權勢滔天，連東廠和都督府都不敢捋其虎須。江閔得以借勢壹路平步青雲，乃至今日的應天巡撫。如今江充雖然已經退位，江閔卻又與征北大都督柳觀海私交甚好，所以能得知這麽多的內幕。
　　「雨兒此行前往川蜀，豈不是會經過荊州，那可如何是好？」沈嫣琳臉上露出擔憂之色，絲毫看不出有惺惺作態之意。吳雨離開在即，沈嫣琳深知不宜濃妝，所以今日隨意盤起黑發，荊釵素裙，反而頗有幾分哀羞的味道。
　　「放心吧，娘親，長路鏢局名聲在外，從無失鏢，相信大哥不會有事的。」吳風輕摟著沈嫣琳的肩膀道，眼中的寒芒壹閃而過。
　　吳令聞緊皺雙眉，清秀的面容上也露出點點憂色。他看了看吳雨道：「雨兒，呆會到庫房多取些銀子，讓鏢局的唐總鏢頭多帶幾個能手。柳兒，玉琴，妳們二人也隨著壹起去吧。」「是。」柳兒和玉琴齊聲道。柳兒雖然已經和吳雨圓了房，奈何尚未過門，所以還是以丫鬟身份居之。此時她黛眉輕蹙，似乎不願意和玉琴同行，可愛的小臉讓吳雨不禁失笑。
　　吃過早飯，吳雨三人就隨著吳貴到庫房去取銀子，待簽下鏢書，明日壹早就跟著鏢師們上路了。
　　近幾年，蘇州城在江閔的管治之下，日漸昌盛，人人安居樂業，是故城池向外擴張了方圓數裏地，長路鏢局正是在新城的南邊。
　　吳雨四人乘坐在自家的馬車上，壹路輕車駕駛。路上，吳雨少不得和柳兒打鬧壹番，玉琴也時不時打趣兩句，倒是和柳兒的關系拉近不少。在外充當車夫的吳貴聽著裏面的嬉鬧聲，不禁暗嘆人各有命，幾日前自己還和玉琴肉帛相見，今天卻已經是壹簾相隔。
　　蘇州城街道寬敞，馬車自然沒有阻礙，不壹時便到了長路鏢局。
　　眼前是巨大的門板，鋪首橫排著舊銅色的釘環，大門上壹塊七尺長的匾額，龍飛鳳舞地寫著四個大字「長路鏢局」。
　　話說這蘇州的長路鏢局之所以能名聲在外，也是大有來頭。當今世上，自沈萬三被明太祖朱元璋發配後，世人已知富不可敵國，於是紛紛韜光養晦，財不外露。歷經四朝皇帝，如今為景泰朝，有些家族也漸漸浮出水面，其中為首的便有四個家族。
　　第壹個就是姑蘇唐家。唐家乃武學世家，壹桿霸王槍，舉世聞名。在各地各府都有鏢局武行，更有許多子弟入朝為軍，如今的白龍大都督正是唐家家主之弟，與征北大都督柳觀海兩足鼎立，手握重兵。而長路鏢局的總鏢頭唐熙便是唐家的人。
　　第二個是江南周家。當年沈萬三雖被朱元璋治罪，但余孽猶在。其後世分為兩股，壹股為嫡親沈系，如今已分散各地，不足為患；另壹股為旁系，因恐官家遷罪，所以改姓為周，以周莊為據，生意遍布九州。
　　第三個是山東宋家。當年隋唐之亂各地割據，唯有嶺南天刀宋家不為所動，任天下雨打風吹，根深不動，直到大明朝，宋家潛行多年，從嶺南轉至山東，已然是壹個龐然大物。家族中曾有許多大人物，甚至大宋年間，梁山作亂的宋江也是出自宋家。
　　最後壹個便是塞北秦家。元朝時，蒙古族入主中原，當時的大家族秦家不願做亡國奴，於是舉家遷往塞北。塞北胡虜眾多，秦家為抵抗胡人，建立壹支秦家軍，能征善戰。後太祖即位，塞北秦家便返回中原，秦家軍卻分派各地，建幫立派，如今已儼然是綠林龍頭，各路幫寨的總瓢把子。
　　朝廷雖然恐懼這四大家族起勢造反，無奈四家勢大，朝廷也只好以招安之計，讓四家各安其所。
　　吳雨平日最愛研究這些新奇事物，自然知道四大家族。如今見唐家的壹個鏢局都如此宏偉，不禁暗嘆四大家族果然名不虛傳。
　　時值正午，天氣也越是熱了起來。柳兒和玉琴滿身香汗淋漓，衣衫貼在汗水中，玲瓏的曲線如美人出浴，頗為香艷。玉琴胸前本就是壹對誇張的雪兔，此時更是飽滿欲漲，不堪重負。柳兒身姿纖細，卻是前凸後翹，多壹分嫌多，少壹分嫌少。
　　吳貴偷眼看了看二人，便對吳雨道：「大少爺，請稍候片刻，老朽先去拜見。」吳雨也沒有絲毫架子，朗聲笑道：「貴叔，我與妳壹同去吧。唐家的唐熙總鏢頭，我已是久聞大名了，兩位姐姐，妳們也壹起來吧。」說罷便隨著吳貴前去叩門。
　　「吱呀！」厚實的大門被輕輕打開，四人之中只有吳雨微微壹奇，這大門遠遠看去，高近八尺，寬也有五尺，結實沈重，分明是身懷巨力的人才能打開。而開門之人看來隨意之極，舉重若輕，真不愧是姑蘇唐家，果然藏龍臥虎。
　　大門的縫隙越來越大，門內走出的卻是壹個青年。此人二十余歲，濃眉大眼，頭發散亂，渾身散發出狂野的氣息。身長八尺，虎背熊腰，似乎比那昆侖奴還要壯實。
　　吳雨暗暗壓下心中的驚訝，抱拳道：「打擾，在下吳雨，請問唐總鏢頭在嗎？」那人微微壹笑，也是抱拳開口，聲音如若洪鐘：「哈哈，妳就是吳家大少爺吧，我是唐嘯，我爹已在內堂等候。」這人正是長路鏢局的少鏢頭，唐熙的兒子唐嘯。
　　吳雨見唐嘯說話之間率直豪爽，也不客氣，伸手拍了拍他粗壯的手臂道：「唐大哥，妳真強壯！想必唐家的霸王槍已經練得爐火純青了吧。」唐嘯雙眼壹亮，邊領著四人入內，邊拍著吳雨的肩膀道：「吳兄弟好見識！居然知道我唐家是已霸王槍成名。」「姑蘇唐霸王，江南周錢莊，山東宋天刀，塞北秦家軍，四大家族聞名天下，其中更以唐家為首，何人不知，誰人不曉？」吳雨嘿嘿壹笑道。
　　「世人給予虛名而已。」唐嘯客氣地道。
　　兩人閑聊之間，唐嘯才註意到，身後跟了兩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壹個豐滿妖媚，壹個清雅乖巧，頓時有些火熱，連忙問道：「吳兄弟，這兩位是……」「哦，這位是小弟的內子。」吳雨摟著柳兒的腰道，柳兒壹陣羞澀，伸出小手捏著吳雨的後背。
　　「原來是弟妹，那這位……」唐嘯聽得柳兒是吳雨的妻子，連忙收斂神色，看向玉琴。
　　此時吳貴見唐嘯眼神不對，心中有些醋意，插嘴道：「這位是我們大夫人的貼身丫鬟，玉琴。」說話間無不驕傲，暗示玉琴是自己的人。
　　「原來是玉琴姐。」唐嘯微微躬身行禮道。
　　「咯咯，這位小哥長得如此高大，卻來喚我姐姐，難道我顯得很老嗎？」玉琴見唐嘯為人率真，相貌堂堂，威武不凡，不禁調笑道。
　　「呵呵，弟弟不是那個意思。」唐嘯自幼習武，在父親的嚴加看管之下，並不曾接觸那等風花雪月之事，所以為人坦誠單純，面對玉琴的調笑，自然招架不住。
　　幾人邊說邊走，不知不覺便到了內堂。吳雨隨著唐嘯進到內堂，堂上早已端坐壹人，見吳雨四人到來，連忙起身道：「這位便是吳賢侄吧，我已經恭候多時了。」眼前這人身形高大，卻不見剛猛，壹襲灰色長袍顯得內斂謙遜。數寸長的短須修剪得壹絲不茍，凝神雙目中滿是智慧。此人便是長路鏢局總鏢頭唐熙。
　　唐熙為人正氣，不論對官府或者富商都是不假顏色。但是如吳家這樣的行善之家，他卻是待之以禮。吳雨本是他的後輩，他卻壹直坐在大廳中等待，以顯示對吳令聞的敬意。
　　吳雨頓時對眼前的唐熙大有好感，他自幼好玩，喜歡結交朋友，如今碰到這行走江湖半生的鏢頭，連忙上前道：「不敢不敢，小侄自幼便對唐伯父這樣的英雄非常仰慕，今日得見，實在是三生有幸！」「哈哈，賢侄客氣了，老夫不過是壹介武夫，怎能比得上吳老爺兼濟天下。」唐熙見吳雨言語頗為有趣，也不禁對這個後生產生好感。
　　「那這次運送善款，就全仗唐伯父了。」吳雨笑著道。
　　「壹定。」唐熙見吳雨說到正事，嚴肅地道：「此行西川，路上難免碰到劫匪盜賊，況且如今荊州壹帶甚是混亂，所以我覺得帶同嘯兒，和我唐家長老壹同上路。」「哦？」吳雨有些奇怪地道：「小侄看唐大哥和唐伯父都已經是壹等壹的好手，難道鏢局中還有另壹位高人？」唐熙聞言神秘壹笑道：「哈哈，請恕伯父先賣個關子，賢侄明日便知。」見唐熙如此，連柳兒和玉琴都有些好奇這位唐家長老了。唐熙的眼光越過吳雨，見到兩位嬌羞的美娘子，便問道：「此行還有女眷，會不會不方便啊？」吳雨回頭看了看兩女，微笑道：「無妨，她們由我來保護。」「哈哈，果然是後生可畏！」唐熙似乎對吳雨頗為贊賞，雖然擔心吳雨無法保護好兩女，只是他有這份心思，也算是有擔當。
　　幾人商議了壹番，便定好西行的路線。此行路途遙遠，壹路上要與鏢師們生活在壹起，唐嘯便決定帶同吳雨四人到鏢局四處觀看，以便熟悉壹下行路的鏢師。
　　另壹頭，吳家大院。
　　正當吳雨四人在鏢局時，吳家卻迎來了壹位客人。正好吳令聞去了「錦繡年華」，吳家便由二少爺吳風在大廳內接客。
　　吳風看著眼前這人，燕額虎須，恰似張飛再世，只是左臉上卻有壹條刀痕從眼角下方到嘴角，雙目圓睜，面相兇狠，看上去極其猙獰。
　　那人身穿壹身簡單的外衣，露出虬龍般的肌肉，隱約看見幾條傷疤。厚壯的身體如壹頭蠻熊，氣勢非凡。
　　「小子，我家小姐是否住在此處？」那人揮舞著雙臂，示意吳風靠近說話。
　　「不知壯士家的小姐姓甚名誰？」吳風面色不變，彬彬有禮地問道。
　　「我家小姐姓沈，叫沈嫣琳，妳認識嗎？」那壯漢聲如奔雷，吳府中的仆人都嚇得不敢入內：「餵，小子，妳們家的仆人呢，怎麽沒人上茶啊，老子都快熱死了！」找娘親？還稱娘親為小姐？吳風細長的雙眉有些褶皺，他語帶防備地道：「沈嫣琳正是家母，請問妳……」吳風話未說完，那人便瞪大眼睛，驚訝道：「小姐是妳娘親，那妳就是小少爺了！」那人聽得吳風的身份，便要跪下行禮，吳風還未反應過來，便聽見沈嫣琳帶著顫抖的聲音傳來：「小九？是小九嗎？」「小姐！」那人見到沈嫣琳，頓時雙目通紅，眼含熱淚道：「小姐，小九終於找到妳了！」沈嫣琳見那人情緒激動，連忙過去把他扶起道：「小九，起來說話。」「是，小姐。」那人抹了抹眼淚，開心地笑著道，露出兩行白凈的牙齒。
　　「小九，妳不是跟著周家的人走了嗎，怎麽會到蘇州城來。」沈嫣琳牽著愕然的吳風，示意他在旁邊聽著。
　　「小姐，周家老爺子說，周家已經在周莊落地生根，老爺也去了，如今沈系就只剩下小姐和大少爺。大少爺行蹤不明，所以周老爺子讓我來找小姐，讓小姐回周莊主持大局。」小九壹見到沈嫣琳，便收起那股粗野之氣，乖乖地站在沈嫣琳身前道。
　　旁邊的吳風卻聽得心驚肉跳，周家？什麽周家，娘親不是姓沈嗎？
　　沈嫣琳聽見小九的話，卻有些遲疑道：「回周莊嗎？小九，我現在已經是吳家的大夫人，風兒也長大成人了，復興沈家的重任只怕我沒辦法……這樣吧，妳去把大哥找回來，讓他來主持大局。」「可是，小九不知道大少爺在哪裏。」小九道。
　　「在西川。」沈嫣琳瞇著眼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