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 续命一月

　　一大群太医跪在院子里，都是不敢抬头看武三月。
　　武三月心头有很多恶毒的话，终究是一个字都没说，迈步进入屋子。
　　狄居易躺在病榻上，瘦得只剩下皮包骨。
　　也就是在这一刻，武三月才意识到，作为帝国根基的狄居易，其实早就是个七老八十的老人了。
　　许多人根本活不到这个年纪。
　　狄居易不但活到了这个年纪，终日还在为国事操劳，现在突然倒下，怕是累的。
　　都说老人不能摔，一摔就会丢掉半条命。
　　过度劳累何尝不会如此？
　　“圣人，请恕老臣……”狄居易在床上看到武三月进来，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武三月赶紧来到床头，道：“狄老，您好好歇着。”
　　“老臣这次怕是……”狄居易其实心头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若再早两年，可能他心里会放不下新政，放不下社稷。
　　但如今，新政很好，江山社稷也很好，他可安心离去。
　　就是没法亲眼看着阳九登基，心头可能会有些失落，但这也不是多大的事。
　　武三月眸中噙泪，低声问道：“狄老，你可还有未了的心愿？”
　　狄居易轻轻摇头。
　　他知道，新政会在武三月和阳九的手中，继续实行下去，这天底下的百姓，日子也会越过越好。
　　回想此生，一切都值了。
　　武三月跟狄居易聊了很久，直到狄居易因太累睡着，武三月才走出屋子。
　　那些太医还跪在外面，看到武三月出来，都是身躯在发抖。
　　武三月摆手道：“都起来吧，我知道你们也尽力了，无法治好狄老，那就让他走得别那么痛苦。”
　　太医们都是松了口气。
　　刚回到宫里，武三月便得知阳九等人回来了。
　　如今已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武三月却觉得跟阳九分别了很久很久，看看她的肚子就能知晓。
　　没等多久，阳九便来到了养心殿。
　　武三月本以为会有很多话说，但没想到，她一开口，便是在说狄居易。
　　狄居易病危的消息，已经传遍了长安城，阳九也已知晓，打算看过武三月后，就去看狄居易，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让狄居易再多活几年。
　　至于魏忠贤那边，倒是不着急，反正带回了第八具九尸，相信魏忠贤不会有所责怪。
　　“听听吧，你走的时候，孩子还什么都不是，如今都已经会踢我了。”武三月说这话时，满脸慈爱。
　　既然阳九回来，肯定得尽快让阳九登基，如此她便能安心养胎，静待孩子的出生。
　　阳九将脸贴在武三月的肚子上，等了好久，终于感觉到了胎动。
　　这几个月里，武三月将身子养得很不错。
　　尽管想再多待会儿，阳九还是更担心狄居易的安危。
　　武三月也是这个意思，希望阳九能有办法，让狄居易先别离开这个世界。
　　狄居易就算要离开，至少也得等阳九登基为帝才行。
　　现在真不是时候。
　　阳九来到狄府时，狄居易刚醒，丫鬟正在伺候他喝粥。
　　一日三餐，都是几口清粥。
　　对将死之人而言，能够吃得下去，已很不错。
　　“阳大人回来，老夫也安心了。”狄居易笑道。
　　阳九没有说话，而是给狄居易把脉。
　　狄居易始终面带微笑。
　　他早已看透生死，如今只是要离开这个世界，去往另一个世界，仅此而已。
　　狄居易的脉搏，时有时无，弱得可怜。
　　“阳大人可能看出老夫还有多少时日？”狄居易说话的声音，都是有气无力。
　　阳九道：“大概就在今夜。”
　　“如此，甚好。”狄居易道。
　　阳九道：“但我有一个法子，可让狄阁老再多活一月。”
　　“不用了吧？阳大人觉得像老夫这样，算是活着吗？”狄居易劝阳九别再做多余的尝试。
　　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可狄居易要活，就得好好活，若不能话，只求速死。
　　他已经在床上躺了数天，真是躺够了。
　　阳九继续说道：“这一个月，狄阁老会像此前一样，可去上朝，可去听戏，一切如常。”
　　“当真？”狄居易听到这话，顿时两眼冒光。
　　阳九点点头，道：“唯一的弊端是期限到时，狄阁老会遭受非常恐怖的痛苦。”
　　“这个无所谓，现在想想的话，老夫的确还有一些事没有做完。”狄居易的态度跟刚才大不相同。
　　他最想做的事，就是要亲眼看着阳九登上帝位。
　　这是最重要的事，他不想缺席。
　　但因身体受困，才不得不接受。
　　陡然听阳九说他可生龙活虎再多活一个月，代价是临死的时候会遭受更恐怖的痛苦，一颗心自然极痒。
　　哪怕是寿终正寝，临死前都得承受痛苦。
　　那些死得毫无痛苦的人，估摸都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阳九道：“狄老当真想好了？”
　　“这还用想吗？”狄居易催促阳九快点动手。
　　长安城的花开了，他还没好好赏呢。
　　阳九拿出银针，开始给狄居易施针。
　　一套针法过后，看着奄奄一息的狄居易，双眸立马精芒闪烁。
　　狄居易翻身坐起，攥紧双拳，咋舌道：“阳大人，这……这真是太玄妙了。”
　　阳九笑道：“狄老，其实我这么做，是有私心的。”
　　“阳大人的私心，可是为了天下黎民。”狄居易如何不知道阳九打的是什么算盘。
　　阳九唯有笑笑。
　　“此事老夫明天就会提出。”狄居易说道。
　　阳九抱拳道：“如此便多谢狄老了。”
　　禅让之事，不能由武三月提出。
　　狄居易在朝中颇有威望，若逼迫武三月退位，相信百官都会慎重考虑。
　　离开狄府，阳九方才去了东厂。
　　阳九回到长安后的一举一动，都在东厂的监视下，魏忠贤也很清楚。
　　“这第八具九尸刚带回来，第九具就有眉目了。”魏忠贤如今在乎的只有九尸。
　　听到这话，阳九心头一凛，本以为带回第八具九尸后，可以暂时缓口气，没想到第九具尸体，竟这么快就现世了。
　　心里想着，阳九嘴上笑着说道：“恭贺督主就要……”
　　“还没到时候，第九尸只是有了苗头，目前具体在哪，无从得知，而且这次感觉跟以前不大一样。”魏忠贤的眉头轻轻皱起。
　　阳九愣道：“不一样？”
　　“我能清楚感知到那具尸体的存在，却是无法分辨他所在的方位。”魏忠贤道。
　　先前出现的九尸，魏忠贤都能精确说出具体所在的位置，现在轮到这第九尸，竟连大概的方位都无法确定，很是诡异。
　　阳九道：“可能是因尸体刚出现，尸气还不强，过几天，或许……”
　　魏忠贤点点头，但其心里清楚，哪怕过几天，情况可能还是如此。
　　这第九具尸体，果然与众不同。
　　至于该如何找到第九尸，魏忠贤目前毫无头绪，之所以告诉阳九，也是希望阳九能出出主意。
　　但阳九没有玻璃球，肯定帮不上忙。
　　为此魏忠贤很是烦躁。
　　寻找九尸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很能沉得住气。
　　可如今眼看大功将成，他心头竟是如此惶恐。
　　这种负面情绪，正是在今天突然出现的。
　　再具体点的话，应该是在得知狄居易突然倒下时才出现的。
　　魏忠贤的年纪跟狄居易差不多，但因他是习武之人，故而身体向来比狄居易要好。
　　可人活到一定的岁数，寿命就不会握在自己的手中。
　　阎王要收人时，来势非常凶猛。
　　“小九，我能信任你吧？”魏忠贤突然将手搭到阳九的肩膀上，一双眼眸里布满血丝。
　　看魏忠贤此刻的模样，更像是快要走火入魔。
　　阳九道：“我对督主的忠心，天地可鉴。”
　　“那你可愿服下此药？”魏忠贤说着摊开手，掌心里放着一颗黄豆大的红色药丸。
　　阳九愣道：“督主，这是……”
　　“毒药。”魏忠贤倒是毫不掩饰。
　　越是到了关键时刻，魏忠贤越得谨慎行事。
　　现在第九具九尸也已经有了苗头，而阳九就要登基为帝，再加上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愈发虚弱，魏忠贤不得不采取这种他最不喜欢的方式，只求能掌控好阳九。
　　组织也是这么干的。
　　但因当时毒药是蒙燕燕送来，阳九可以不吃。
　　此刻当着魏忠贤的面，这颗毒药，到底吃不吃？
　　“放心，只要你对我忠心不二，待我达成所愿，定会将此毒解除。”魏忠贤轻轻拍了拍阳九的肩膀。
　　阳九接过药丸，一口吞下。
　　魏忠贤对此非常满意，拿出他最为宝贝的那颗玻璃球，道：“想要找到第九尸，必然需要用到此宝，现在我就将它交给你，一定要尽快找到第九尸。”
　　有毒药掌控阳九，魏忠贤自然十分放心。
　　所有的事都交给阳九去做，他只需要坐享其成便是。
　　若无阳九的出现，可能他已经埋进了黄土里。
　　但正因有阳九在，他才有希望借九尸，长生不老。
　　无论未来如何，现在都得赌上一把。
　　阳九接过玻璃球，问道：“督主，这宝贝怎么用？”
　　“用心感受便是。”魏忠贤笑道。
　　魏忠贤自然没说实话。
　　只不过此玻璃球交给了阳九，以阳九的聪慧，肯定很快就能找到使用方法。
　　魏忠贤一直怀疑，这玻璃球还有别的使用法子。
　　故而他才没有将他所用的方法告诉阳九，或许阳九能找到另一种法子，从而顺利找到九尸。
　　狄居易突然病倒，逼迫魏忠贤不得不赌一把。
　　“狄老怎么样了？”魏忠贤转而问起狄居易的情况。
　　狄居易病倒后，魏忠贤并不急着去见。
　　他相信狄居易没那么容易断气，就算突然咽了气，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阳九道：“我去的时候，狄老正在吃饭，竟能吃下一斤牛肉……”
　　魏忠贤笑笑，直言狄居易的身子，若能好起来，便是社稷之福。
　　不过他心里却在想，一定要去探探虚实。
　　待阳九走后，魏忠贤也是坐轿子离开东厂，径直来到了狄府。
　　本以为狄居易会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没想到狄居易竟在花园里打拳。
　　狄居易的武功并不高，所使的招式，在魏忠贤看来就是花拳绣腿。
　　才刚病危的狄居易，突然竟能下地打拳，这让魏忠贤非常震惊。
　　就算这是回光返照，未免也太夸张了些。
　　“魏督主，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狄居易停下打拳，过来行礼。
　　魏忠贤笑道：“咱家听说狄老病倒了，这才过来探望，可看狄老如此，莫不是在装病？”
　　“装啥啊，本来老夫是快死了，但就在先前，老夫做了个梦，梦里有个老神仙，说老夫的阳寿未到，还剩一个月，是地府的阴差搞错了……”狄居易说得极为带劲。
　　魏忠贤笑而不语。
　　“魏督主，这说来也是奇怪，等老夫从梦中惊醒，竟发现这副臭皮囊，竟有使不完的力气，这才出来打打拳，消耗消耗。”狄居易说到最后，哈哈大笑。
　　魏忠贤也跟着笑起来，只是笑声极度尖锐。
　　但听狄居易中气十足，绝非将死之人，魏忠贤就算心头有再多的疑惑，也得忍下不问。
　　或许，这又是阳九的杰作。
　　想曾经的魏皇，也是奄奄一息，宫里都开始准备后事，愣是让阳九多续了半年的寿命。
　　现在阳九有办法给狄居易多续一个月的阳寿，一点都不奇怪。
　　“魏督主，快屋里请，老夫让下人……”狄居易正好觉得口渴了，便邀请魏忠贤进屋。
　　魏忠贤笑着摇头，道：“咱家还有事要做，只是担心狄老，这才过来探望，既然狄老身体无碍，咱家也便告辞了。”
　　“那老夫送送魏公公。”狄居易道。
　　魏忠贤没有拒绝，故意走得很快。
　　结果狄居易竟能跟得上，而且喘息声并不沉重，着实诡异。
　　坐在轿子上，魏忠贤心想狄居易也就一个月的时间，倒是不用理会。
　　狄居易活着，反而更能帮阳九登上帝位。
　　如今阳九吃了他特制的毒药，已被他牢牢掌控在手中。
　　阳九当上皇帝，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
　　……
　　回到家里，阳九便进入房间，开始运功逼毒。
　　魏忠贤非常狡猾，亲眼看着阳九吞下毒药，却仍不放心，死活要跟阳九多说会儿话。
　　这么做就是以防阳九会将药丸藏在舌头下，或是别的什么地方，就是不吞进肚子。
　　阳九在说话时，魏忠贤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
　　好在阳九是真的将毒药吞下，才没有引起魏忠贤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