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鈞

歷史軍事

“崇禎元年夏,畿輔旱,赤地千裏。”——《明史·五行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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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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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7章 【通貨膨脹擴張與中庸殖民】

by 王梓鈞

2023-3-19 19:06

  “全歐洲都能看到西班牙的白銀。”——英國國王查理二世。
  這句話,是在講美洲走私猖獗。
  17世紀的前二十年,美洲白銀輸入西班牙的數量,每年都能達到20萬公斤以上。
  到了30年代,銳減到平均每年只有14萬公斤;
  到了50年代,每年流入西班牙的美洲白銀只剩4萬公斤。
  美洲白銀“減產”,最初是因為墨西哥發洪水,連綿陰雨導致銀礦積水和塌方。而且白銀用汞來提煉,汞資源消耗過多,導致銀礦挖出來無法煉銀。
  這種情況,其實慢慢恢復了。
  為何美洲白銀持續減產呢?當然是殖民地官員,故意造成的結果!
  大量白銀開采提煉出來,根本不上報給國王。而是私下交易,流入歐洲各國,所以才有了查理二世,陰陽怪氣的那句話:全歐洲都能看到西班牙的白銀。
  西班牙國王搞不清楚狀況,加強限制大帆船貿易,避免白銀過多流入中國。再加上日本幕府,也禁止大名開采銀礦,還真在明末造成了銀荒。
  紫禁城,禦花園。
  已經退休的宋應星,拿出《經濟小識》的第壹版稿件,品著茶茗說:“今年沿海城市,物價漲得厲害。追根溯源,是美洲和日本白銀的加大流入。”
  趙瀚隨手翻閱稿件,聽宋應星繼續講下去。
  宋應星說道:“李銓帶著船隊去美洲貿易,讓美洲西海岸的西班牙官員,徹底敞開了走私。不僅是跟李銓走私貿易,西班牙官員和海軍,自己也無視國王禁令,將船艙裝滿了貨物和白銀。而日本幕府大權旁落,禁采的銀礦紛紛復工。這些白銀,都在流向天朝沿海省份。”
  “銀子多了也是煩心事。”趙瀚莞爾笑道。
  宋應星又說:“臣認真查閱了歷年的《物價疏》,以江蘇、兩湖、四川來舉例。江蘇的物價上漲,大概兩到三年會波及兩湖,大概五到六年會波及四川。西北、西南地區,則影響更遲緩。”
  趙瀚說道:“只能硬扛過去了。”
  真的毫無辦法,此時的中國商品,占全球絕對主導地位,中國屬於白銀凈流入國。大同新朝,海貿愈發興盛,這種狀況變得更加明顯,物價持續上漲是無法阻止的。
  苦的是農民!
  商人擁有滾滾利潤,工商業者和市民可以漲工資,只有糧食收入的農民受影響最嚴重(糧食收購價格的上漲,遠遠跟不上物價的漲幅)。
  當然,中國體量足夠大,完全可以緩沖這種影響。
  歐洲國家體量小,遇到這種情況才叫嚇人,直接誕生壹個專有名詞——物價革命。
  由於美洲白銀的大量流入,而生產出的商品還是那麽多。西班牙在16世紀的前50年,物價近乎翻倍,後50年物價又增漲60%左右,壹直到白銀減產才止住勢頭。
  法國最先受到波及,意大利地區緊隨其後。老百姓都已經傻了,收入不見增漲,買東西卻越來越貴。
  查理二世非常幸運,他回國奪位的時間,正好跟英國物價增漲率的巔峰重合。這貨不但要面對財政窘境,還要面對飛漲的物價,誰讓英國的“物價革命”來得如此慢?人家西班牙和法國都已經革完了。
  宋應星繼續說道:“如今,朝廷又發行了金圓,官方壓低金銀比價,商賈還跑去印度貿易。我聽說,那些印度商賈,喜用金銀幣支付,而且金幣占比很大。以後不但白銀大量流入,黃金也會流入進來。”
  “宋卿有何對策?”趙瀚問道。
  宋應星說:“征收田賦的時候,須格外謹慎,更加關註地方糧價,避免給農民造成太重的負擔。”
  自張居正改革之後,中國田賦征收就改為貨幣了。而谷物折價,各個地方不同,官員的操作空間很大,壹直都是亂象叢生的。
  大同新朝按田畝數量和等級計稅,稅率也跟著當地的糧價走。
  現在糧價持續上漲,而農民賣糧卻往往被壓價。且大部分省份,已經不收實物稅,農民只能用錢納稅。隨著官票、軍票面額,從糧食單位改為貨幣單位,大同銀行也陸續減少收糧,把糧食交易更多的轉為民間行為。如此種種,稍不註意就會給農民帶來沈重負擔。
  研究另壹個時空的清朝,白蓮教起義、太平天國等運動,除了天災、戰爭等因素外,歷次大起義的爆發時間,跟銀價劇烈波動高度重合。原因就是農業稅的收取,相對物價變化嚴重滯後,農民活不下去就只能造反。
  趙瀚點頭說:“得讓內閣跟財部、戶部、商部溝通,定下更細致的制度,盡量減輕物價對田賦的影響。”
  只能減輕,無法杜絕,就算到了現代社會也是壹樣,農民總是最倒黴的那壹批。
  趙瀚對經濟學壹竅不通,宋應星的《經濟小識》,他雖然都能看懂,但無法給予更多的提示。這門學問,只能慢慢摸索,由更多的學者來補充和發展。
  趙瀚說道:“此書印刷五千冊,壹半發給各衙門官員,壹半交給民間書商發行。無論官員還是平民,都可以寫信補充見解,交到閣部來進行研究討論。今後朝會,每兩個月討論壹次經濟學問。”
  趙瀚閉眼思考,又說:“讓沿海各省的大同銀行加息,吸納商賈和百姓更多的存款,讓市面上的白銀減少。再拿著這些錢,采購海外糧食,運去河北那邊儲存,作為征討漠北的軍糧!”
  宋應星楞了楞,隨即拍手:“妙啊,這得寫進《經濟小識》當中!”
  古代的錢莊,真不是存錢還收保管費。
  至少從明代中期開始,隨著商品經濟興盛,錢莊吸納存款就要給利息。還曾鬧出過糾紛,民間會社的首領,把集體資金存進錢莊,被質疑私吞存款利息。
  以趙瀚有限的經濟學常識,也只能想到通貨膨脹時加息了。
  不說南洋,隨著臺灣和海南島的開發,這兩個地方的糧食產出綽綽有余,每年都大量販運到大陸省份。大同銀行加息,吸納更多存款,然後借貸給朝廷,朝廷拿去海外買糧,作為征討漠北的物資,等於壹下子解決好多個問題。
  滿朝文武,誰都沒有料到,趙瀚決定發兵漠北,直接誘因居然是通貨膨脹。
  相比窮兵黷武的莫臥兒和孟加拉皇帝,同樣是對外擴張,趙瀚這番操作,能把那兄弟倆甩出八條街。
  當然,朝廷買糧用出去的白銀,肯定還會回流到沿海地區,但至少拉長了緩沖時間。而另外壹些白銀,作為軍費撒到河北、漠南,就地購買壹些物資,也是在緩解那邊的白銀不足,並且刺激那邊的經濟發展。
  或許,今後收復新疆也能這麽搞,順便還能把朝廷的制式銀元,更加強力的推廣到西域。
  不打仗也行,加息吸納的白銀,用於道路、水利等基礎設施建設,順帶還能創造更多就業機會。這麽做,肯定會增加朝廷負債,國庫恐怕壹直充盈不起來。
  這等於轉變了朝廷財政思路,朝著另壹個方向在發展。跟傳統的國庫壹直存錢,做事的時候拿出來用,國庫不夠用就征稅完全迥異。
  真正讓趙瀚頭疼的,是全世界沒有商業競爭對手(晚清甚至都能貿易順差)。接下來幾十上百年,甚至更長的時間,白銀都只會凈流入,稍不註意就要物價飛漲。如何讓物價平穩上漲才是關鍵,這只能留給後人去解決。
  宋應星坐著馬車,被宮廷侍衛護送回家。
  趙瀚則去應民殿辦公,看完巨港總督鄺鴻的述職報告,又對照呂宋、椰城、三寶壟、馬六甲、北大年等海外領地的報告。
  反復思忖好幾天,趙瀚理清了今後的殖民思路。
  本身熟地較多,漢人數量較多,且地形不復雜的地方。比如三寶壟、巨港和椰城,可以快速的暴力殖民,像張獻忠那樣壹殺到底,但遇到山區和叢林就得放緩速度。
  而像西伯利亞、呂宋島等地方,地形、氣候極為復雜,同時漢人數量相對較少。這種情況,軍事擴張成本過高,就算打下來地盤,也沒有足夠的漢人去占領,那麽就得壹邊武力威懾,壹邊將土著轉化為漢民。
  呂宋就沿海壹圈好搞,中間全是山地和叢林,張獻忠那套是玩不開的,還得像鄭國忠那樣恩威並施。
  西伯利亞冷得夠嗆,物資運輸困難,移民難度巨大,把土著變成國人方為根本。
  還有像朝鮮的鹹鏡道和平安道,文明程度很高,知識分子還會漢字,地形又不適合暴力統治。那就優撫為主,以教化為先,把他們都變成漢人即可。
  趙瀚的思路愈發清晰,提筆編寫《總督要領》,今後的外派官員都得好好參悟此書。
  具體政策,視具體情況而定。
  儒家講究中庸,中庸並非和稀泥隨大流,那屬於無知者望文生義。
  中庸的核心思想是天人合壹,講求天地人的協調。
  狹義的中庸,講人性修養,講怎麽做君子。
  廣義的中庸,講該怎麽做事。說白了,自己要堅持原則,知道自己的目標和底線是什麽。然後根據環境和人際關系,做出最恰當的抉擇,因時制宜、因地制宜、因人制宜。
  趙瀚的殖民政策就是中庸,核心為開拓,剩下的視情況而決定該怎麽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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