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3章 東北起浮光，流民難入關

　　此刻，殘破的劍門關下。
　　洛羽的銳利的目光已掃過壹張張戰意昂揚的面孔。
　　他鏗鏘道：“此役，乃我山海生死存亡之戰，絕不容有失，更不可有絲毫打草驚蛇之舉。所以…入夜之前，諸位還要繼續出關沖殺，時而拼力深入林野、時而壹觸即敗退，好叫魔頭放松警惕！”
　　此言壹出，眾人都明白…此時離夜幕降臨還有幾個時辰，也就是說為了不叫邪眾懷疑，他們依舊需要繼續主動的出擊，且為入夜後的最後突襲不斷制造假象。讓邪魔認為他們依舊如過去壹般，只是普通的突襲騷擾。
　　只見洛羽接著道：“待得最後壹次突襲時，洛某會隱匿汝等之中，但…不見魔魁絕不會出手！也就是說，諸位要撕開壹道口子，壹道可以通往魔頭所在的缺口！也意味著……妳們中會有許多人因此隕命，甚至全軍覆沒，再也見不到山海日月明的那壹天。所以……”
　　說著，他看眾人：“所以…此刻妳們可以選擇留下。”
　　壹時間，周遭鴉雀無聲。
　　不多時，魏無憂已如往昔般桀驁不馴道：“本大聖手中的鐵棒早已饑渴難耐，此等聖戰又豈能少了我壹個？”
　　“正該如此！”龍丘飛皇傲然挺立：“想我堂堂七尺男兒，當血灑山河，日月之明且留後人光照。”
　　壹時間，豪情壯誌附和聲四起。
　　但見白無城和白無胭兄妹倆在相視壹眼後，已雙雙上前壹步。
　　只見白無城道：“道子，我兄妹為山海而戰責無旁貸，然天女殿下已懷有您的骨血，還是留…留下吧？”
　　白戀星則微笑而視洛羽：“妾，願隨夫君共生死。”
　　“殿下！”
　　“師母！”
　　白無城、龍丘飛皇、許恒軒等人連忙勸阻。
　　就連雲雨雙飛都笑著勸說道：“小師母無需如此，有本匠在管保殺出壹條血路，您就在這兒好好養身子。”
　　而白戀星卻堅持道：“您雖可勉力牽制那兩名魔尊冥衛，然巨木林內邪眾萬數，其中強者不少，我若同去也可減少壹些壓力。須知山海若不存，又何來明日？”
　　此言壹出，眾人無言以對。
　　因為確實如白戀星所言，林內邪眾少說萬數，且其中還有不少堪比聖堂、甚至神影的強者。要想沖開壹條血路，直達深處墨靈聖主所在，可謂九死壹生困難重重。
　　而就在此時，人群後卻傳來了極為突兀的毛驢叫喚聲。
　　只見壹身披蓑衣，內著勁武衣袍的男子，正牽著壹頭長鬃毛驢漫步走來。
　　“誒～那不是秋水宗的…秋水伊人嗎？”
　　“是啊，嘶～秋水宗不應該在天之橋嗎？”
　　此刻，毛驢之上側坐著的正是秋水伊人。
　　可眾人壹見那手牽毛驢的年輕男子，頓時如見了鬼壹般顯露驚駭之色！
　　“木…木閆邪！”
　　“啊～是黑刀…難道真是黑刀木閆邪不成！”
　　來人正是木閆邪和其道侶秋水伊人。
　　見得木閆邪再現於眼前，洛羽顯露久別重逢的笑容道：“木閆道友，別來無恙？”
　　如今的木閆邪沒有戴鬥笠，而是頭紮孝綾，他仰頭顯露而出壹張冷酷的面容望向了洛羽，眉頭凝動了片刻，似在思索的開口道：“眼熟，妳就是天機道子洛羽？”
　　聽這陌生語調，洛羽隨之點頭。
　　隨即木閆邪又看向了壹旁似曾相識，且神色各異的魏無傷等人，隨即目光落在了白戀星的小腹：“妳有身孕，還是留下吧，我去足以。”
　　“妳去？！”
　　“妳真的是木閆邪？”
　　魏無傷等人像看稀世珍寶壹樣，壹個個湊近上下打量，諸如魏無憂、張武等還好奇地上手撫摸，這捏捏，那瞅瞅……
　　最終，直叫沈默無言的木閆邪，手緩緩摸向了黑刀劍柄。
　　見此，張武頓時睜目！
　　他連忙警惕拉著還傻不楞登魏無憂跳開，指著準備動刀子的木閆邪道：“好家夥，這熟悉的感覺，果然是木閆邪！”
　　只見秋水伊人已微笑的將經過簡單道出，隨即眾人這才了然，紛紛驚嘆彼岸花靈真乃神物。
　　而此刻，木閆邪已送了握劍的手，直楞楞地盯著洛羽：“我隨妳壹起，誅魔頭。”
　　“啥？就妳…？！”撐著大棒的魏無憂險些沒被驚得摔倒。
　　隨即他捧腹大笑：“我說木閆邪，妳什麽修為自己沒點兒比數，是那魔頭的對手？”
　　張武從旁懷疑的點了點自己腦瓜子，竊竊私語道：“誒～妳說他是不是剛活過來，腦子不大靈光？”
　　“嘿！真有可能。”魏無憂深以為然。
　　可此時的秋水伊人，卻有些感傷道：“家祖河上公已將畢生修為傳與師兄。”
　　“什麽！？”
　　“臥槽…這也行？”
　　眾人紛紛顯露震驚之色，要知修士素來憑己修道煉境，豈有傳功壹說？
　　其實眾人如此驚訝也屬正常，畢竟此等逆天秘術也他們聞所未聞。但他們不知，不代表沒有，何況還是賦少所授。
　　此刻，魏無傷驚嘆打量道：“木閆兄，妳難道已是半仙？”
　　木閆邪微微搖頭，言簡意賅曰：“六七成。”
　　嘶～
　　眾人頓時倒吸壹口涼氣！
　　河上公那可是炁玄大乘尊者，不久就要飛升的半仙啊。木閆邪能得六七成，已是極為驚人！
　　也就是說，此時此刻已然再生的木閆邪，竟擁有了堪比大覺的恐怖實力！難怪他說要去誅殺魔頭。
　　而木閆邪甲子前隕落於秋水宗，這是天下共知的事，如今修為登峰造極，若此時他和天機道子壹起藏身人群中，再出現在墨靈聖主面前定能出奇制勝！
　　有了脫胎換骨的木閆邪加入，此番誅魔之行對眾人來說，自是信心倍增。
　　最終眾人商議決定留下部分修士，其中自然也包括白戀星和凝星之下的修士。
　　…
　　晚霞西染，夜色降至。
　　數個時辰內，邪眾如往常壹般進攻了數次，而雲水長城上雲雨雙飛也帶著眾修士往來沖殺了數次。
　　這幾次突襲下來，已有三成修士埋骨於林野，再也沒能回來。
　　不過在這幾次突襲中，倒是有幾人深入巨木林，在殞命前暗中傳回了消息，那便是林心處遠遠似有壹湖泊，周遭煞氣森森，戒備森嚴……
　　而相較雲水長城防線的妳來我往，天之橋則甚為慘烈。
　　珈男聖女幾次欲叫‘洛羽’出城見面答話，卻遭到了‘洛羽’無情的拒絕！
　　這能不拒絕嗎？人家最是惜命的二狗子又不傻，自己要是出去，鐵定被那妖女看穿，少不得狗命就沒了。
　　如此，珈男更是怨恨，可謂雷霆震怒，是傾盡所有猛攻天之橋。
　　壹時間，天之橋死傷慘重，那北部壁壘儼然成了壹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無底洞，正不斷吞噬著數以百千計的生命。
　　壹時，關外關上盡為血染，赤紅壹片。
　　…
　　此時的雲水長城，劍門關下篝火通明。
　　不多時，壹名踏浪使得急報，正自東而來。
　　她見得關樓廢墟上的洛羽背影，行禮而拜：“啟稟道子，天之橋傳書來報，北部壁壘大陣損耗至極，不得已之下丹老、劍聖、界王、風師等被迫應戰，不敵珈男。此戰…此戰…”
　　見踏浪使遲遲不開口，周遭眾人紛紛焦急詢問。
　　而踏浪使卻顯得有些猶豫，顯然這消息極為不利，她怕影響士氣。
　　洛羽則道：“說吧，此戰如何？”
　　“諾。”踏浪使垂首似有哀容道：“丹老本就虛弱不敵那妖女，被吾帝、天後等冒死救回，可…可界王、風師卻不幸隕落！”
　　“什麽！？”
　　“界王、風師…隕落了！”
　　眾人霎那色變。
　　只見踏浪使悲傷道：“清老另有絕筆，欲呈道子。”
　　洛羽嘆息壹聲：“念吧。”
　　只見踏浪使起身，手起傳音小劍烙字於前，悲壯念曰：
　　「吾，奉命鎮守天之橋，今界王、風師憾隕，眾已累傷，六千山海衛士犧牲殆盡，然邪攻勢未衰，前途難蔔。若天之橋壁壘健在，吾當生還覲見道子。如壁壘失守，當埋骨天橋，身膏野革，無顏面山海。他日天地若安，您為聖戰之尊，乘龍艘過天橋海口時，如見波濤如山，那便是吾等來見殿下了。
　　——清九仙，絕筆。」
　　壹時間，眾人為之動容，已是咬牙熱淚盈眶。
　　可洛羽卻頭也不回的說道：“傳令天之橋，地仙隕、尊者上；尊者歿、太壹赴……絕不可叫邪眾踏足天之橋壹步。同時，令起水靈族征兆山海衛赴天之橋，以做後備。”
　　“道子！”那踏浪使猛然震驚擡頭。
　　龍丘飛皇不忍，咬牙道：“道子啊～夜幕已至，天之橋危若累卵，決戰吧？”
　　“道子～決戰吧！”
　　壹時間，身後道眾紛紛請戰聲四起。
　　可洛羽卻決然搖頭：“時機還未到來，還未到啊～”
　　他揮手道：“去吧。”
　　那踏浪使只得咬牙行禮：“諾！”
　　…
　　劍門關廢墟之中。
　　透過殘磚斷壁，洛羽眺望著北方暗沈的天際。
　　不遠處，盤坐不動的木閆邪壹直盯著洛羽的背影。
　　似乎知道木閆邪壹直看著自己，洛羽有些好奇的問道：“夕陽西下，暗夜將至，妳不想問為何我還不決戰？”
　　木閆邪打量著洛羽未有佩劍的腰際，聲音平淡道：“有些，但更好奇妳的劍？我記得…妳的劍很厲害。”
　　對於木閆邪關註的方向，他似乎早已習慣：“到時候妳就看到了。”
　　“什麽時候？”木閆邪追問。
　　洛羽轉過身來：“快了。”
　　他走到了木閆邪的身旁靠墻而坐，依舊望著北方：“妳剛回來，其實沒必要到此，不過還是得謝妳壹聲。”
　　對於這答非所問的回答，木閆邪只皺了皺眉：“人情得還。戰場…屬於男人。”
　　洛羽笑了壹聲：“不錯，戰場屬於我等男兒。對了，聽說妳不久前在天之橋做過守軍？”
　　木閆邪只‘嗯’了壹聲：“現在也是。”
　　“對，我們都是。”洛羽微笑看向了北方夜空。
　　沈默片刻，木閆邪也跟著看去：“老祖有句話托我轉告妳。”
　　洛羽知道木閆邪口中的老祖是河上公，他擺手道：“知道知道，河上公是想告訴我，他答應賦少的要求是什麽。”
　　“妳…不想知道？”木閆邪看來。
　　洛羽搖頭：“所謂不想知道，要麽是心中坦蕩，要麽已經知道。”
　　“妳是哪種？”木閆邪詢問。
　　洛羽悵然而笑：“過去是坦然，現在是知道。想來…賦少應該會說：本少若在山海壹日，妳河上公的傳人就要與本少壹起找洛羽的不開心；若不在了便告訴那破道子壹聲，莫家的狗屁債…本少還了，神庭的老東西可以壹用。”
　　話音未落，木閆邪已顯露驚訝之色，因為洛羽所言幾乎與老祖對他說的壹字不差！
　　“妳壹定很好奇，我為何能知曉？”
　　“為何？”
　　洛羽嘴角翹起：“因為…我就是這麽做的。”
　　木閆邪眉頭緊鎖：“妳…好像和過去有些不壹樣？”
　　“是嗎？”
　　話音未落，北方遙遠的夜空，隱隱極光掠影壹霎而逝，隨即東方亦是如此。
　　見此，洛羽隨之起身，同時說道：“人…總是會變的，何況我那兄弟說得很對。”
　　說著他拍了拍衣擺，向外走去。
　　“走吧，時機已到。”
　　…
　　日落西山，殘月懸空。
　　神賜大陸，天之橋。
　　如今，天橋北部壁壘在珈男聖女率領的數萬邪眾猛攻下，已是岌岌可危。
　　山海衛六千眾已戰死大半，不到千人，可謂死傷慘重。煙雨使徒與踏浪使已在妙水柔執事的帶領下，於日落前全數壓上。
　　南地山外勢力更是前仆後繼，不斷沖上壁壘湧向防禦大陣的缺口處。
　　此時，大陣沒了界王的護持，已裂變得殘破不堪，即便有天後、子桑海等壹眾陣道大家合力勉強維系，也是杯水車薪，可謂搖搖欲墜。
　　壁壘上，隨處可見被邪修重創的修士，有的已然沒了氣息。而行色匆匆的五行丹宗弟子更上下奔走忙碌，將壹個個失去戰力的傷者救下城關，為其化丹療傷。
　　壁壘下，到處都是傷者的痛呼與呻吟聲，壁壘外則是轟鳴不絕，廝殺與金鼓聲震天，讓人聞之如處地獄之中。
　　天之橋雖狹長千裏，但即便離得如此之遠，在南部壁壘內外集結而來的三十萬趙軍精銳，依舊能清晰的聽到北方轟鳴如雷滾聲。
　　而北地逃命而來的百萬計難民，此刻不知為何？卻被阻擋在了南部壁壘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