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止戈為武，相約五行

　　南城，在壹處偏僻的巷尾死胡同內。
　　二狗子那‘雄壯’的身軀正堵在了巷口，它屁股著地，前足撐地的坐著，儼然壹副乖巧‘大黃’的模樣。只是那雙凝動的赤火眉下，那左右四顧的蔑視眼神，正顯露出它此刻心中的不爽。
　　夜風微微徐拂，雪白的毛發隨風飄動。
　　瞅了眼天空中那懸掛著的巨大殘月，二狗子心中頗為郁悶，真想縱情嚎嚎兩嗓子，發泄壹下憋悶的心情。可……它慫啊！生怕惹惱了身後的兩位主子，挨抽抽。
　　顯然，此刻壹動不動的二狗子，正在用它那巨大的身體優勢，為洛羽與小凡把守著‘門戶’，順便擋擋風。
　　渾噩迷離之際，許恒軒無力地躺靠在墻角旮旯。眼前昏沈，隱約見得壹青年與壹齜牙咯咯傻笑的少女，正蹲在他身旁……似在說些什麽？
　　望著壹副萎靡模樣的北娃子，小凡蹲在那，拎起許恒軒的袖口，隨即壹丟，那手臂便無力地耷拉了下來。
　　見此，她想了想，看向洛羽：“公子，他失血過多，又是肉體凡胎，服用固體丹肯定承受不住。要不，我用水環術醫治他吧。”
　　洛羽收回看向天色的目光，搖頭道：“水環術慢了些，我來吧。”
　　說著，洛羽已伸出手臂，按在了許恒軒的胸口。
　　頓時那露出的手掌上，白色熒光大作，竟化作流光拂動於許恒軒周身之上，尤其那些遭受重創的傷口，更是光芒灼灼，似要蓋過漫天星鬥。
　　渾噩中的許恒軒，本還覺得周身寒冷，可瞬間他便感到自己猶如躺在了溫泉中壹般，舒爽綿綿。陣陣暖流不斷在身體上流過，溫柔的竄入創口之內。
　　沒有壹絲疼痛，只有淡淡麻癢，傳遍全身。
　　渾噩之中，他仿佛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傷口，正在極速修復著，體內的氣血也在慢慢回歸！
　　他呢喃著，看向眼前的男子，微弱聲出：“謝……謝。”
　　眼前模糊，耳中嗡鳴傳來那少女的聲音：“公子……這北傻子，還挺懂禮貌的！”
　　許恒軒耷拉下腦袋，望著正按在自己胸前的壹團‘白光’，他不停呢喃著：“我不是……傻……子……不是。”
　　“知道啦！北娃子……傻得可以。”那少女的聲音，聽著很執拗……
　　迷糊渾噩著，不知過了久，那男子的聲音再次響起：“……畢竟年少，血氣不足。若是修士，估計早就醒了。”
　　許恒軒迷迷糊糊地望了眼，身前微微幌動的人影，此刻自己的身體已不在像從前那般，壹片冰冷了……
　　小凡看了眼渾渾噩噩的少年，見他還需要壹會兒才能清醒，便問道：“公子，剛才那個修士，是煉氣六層哎，他主子就是您師兄？”
　　洛羽隨意地靠坐在墻邊，點了點頭：“不錯，陶德，陶師兄。”
　　小凡也湊了過來，靠在了他身旁：“耍槍的是修士，那公子師兄會是修士嗎？”
　　洛羽仰頭，看向壹線天外的夜空：“應該是了，沒想到陶師兄竟然也成了修士。”
　　“公子？”小凡忽然轉身，看向洛羽，好奇道：“妳說，妳們倆要打起來，誰厲害？”
　　洛羽甩手就是壹下‘爆栗’，笑罵道：“他是我從小壹起長大的師兄，我們怎麽會打？”
　　小凡抱著腦袋，嘟囔道：“好奇嘛~萬壹呢……”
　　不等她說完，洛羽便篤定道：“沒有萬壹。”
　　小凡隨之悄聲嘀咕著：“都來都城了……不就是想見靈兒姐嗎？要是見到了，萬壹靈兒姐……”
　　聽著耳畔的嘀咕聲，洛羽無力的嘆息了壹聲。
　　見自家公子似乎有些不高興，小凡頓時換作壹副討好的笑臉，整得洛羽也毫無脾氣。
　　壹炷香後。
　　貼墻聽著遠處街市上傳來的嘈雜聲，小凡眼珠壹轉，頓時看向洛羽咧嘴嘻笑：“~公子，等這北娃子醒了，我們去逛夜市吧？”
　　洛羽不置可否，想了想，便微微點頭。
　　待閑聊了片刻，小凡便急道：“這北娃子怎得這麽虛？到現在還沒醒。”
　　望著壹臉急不可耐，想要逛街的小凡，洛羽伸腳碰了壹下躺靠對面，狀似暈厥的許恒軒：“別裝了。”
　　“什麽？”小凡驚愕地看向許恒軒。
　　只見許恒軒身體微微壹顫，隨即睜開了雙眼，尷尬地撐起了身體，看向洛羽與小凡：“看妳們聊天，不……不敢打擾。”
　　小凡頓時氣急，上去就拎住了他的耳朵，啐道：“剛救完妳，妳就偷聽？”
　　“哎呦~沒，沒……！”許恒軒痛呼著！
　　過去他好歹也是位少將軍，哪曾見過這等架勢？這看著身姿嬌小的少女，手勁還真叫壹個大！任由他怎麽掙脫都無濟於事，反倒覺得自己的耳朵，已經不再屬於自己……麻透了！
　　許恒軒自然心中納悶，這少女怎會如此大的力氣？可他也不想想自己，也不過只是壹名十三歲的少年！何況小凡還是壹名修士，體質自然遠超常人。
　　“好了，小凡。”洛羽微笑著阻止。
　　小凡氣哼哼地撒手而回，壹屁股坐在了洛羽的身旁。
　　望著，正摸著耳朵齜牙咧嘴的少年，洛羽忍俊不禁道：“坐吧。”
　　聞得眼前相貌平平的青年聲音，少年頓時如同被激醒了壹般！只見他瞬間壹整臟兮兮的文士衫，躬身大禮道：“謝，文青侯救命之恩。”
　　“還有我。”小凡壹旁白眼糾正道。
　　不遠處‘看家護院’的二狗子，亦回首不甘寂寞咧嘴笑道：“還有二爺。”
　　許恒軒見得這大狗，竟然可吐人言，頓時驚呆在原地！
　　望著雙膝跪地，還在發呆的少年，洛羽微笑道：“他是靈寵，口吐人言沒什麽。”
　　許恒軒愕然地收回看向二狗子的目光，心道都能開口說話了，這還沒什麽？還有那靈寵是啥玩意？
　　不等他多想，洛羽便開口道：“我不是什麽文青侯，救妳只是舉手之勞，無需如此大禮。”
　　許恒軒擡頭，神色堅定道：“實不相瞞，恩公方才之言，許恒軒渾噩之際已聽見了……”
　　他話未說完，小凡便瞬間哼哼著：“北傻子，不打自招，還說沒偷聽？”
　　許恒軒頓時面露尷尬。
　　洛羽無所謂地拍了拍小凡，便看向他：“文青侯也好、狀元也罷，都已經過去，妳可以叫我鬼面生。”
　　許恒軒自然知道，眼前相貌平平的青年就是文青侯，也是狀元洛羽。但聽得洛羽之言，他已明白，恩公已踏入了玄門，前塵過往不想再提。
　　壹想到玄門仙人，許恒軒頓時心中悸動，若自己能學得玄門仙術，報仇豈不是易如反掌？且眼前之人，還是他心中敬佩的文青侯！
　　想到這，他連忙再次叩首，請求道：“北地沙州，許恒軒，懇請恩公收我為徒。”
　　“恩？”洛羽略顯驚疑？
　　“哦？”小凡喔著小嘴。
　　望著眼前，埋首不起的少年，片刻之後，洛羽莞爾壹笑：“為何？”
　　見此，許恒軒身形依舊，埋首恨聲道：“報仇雪恨。”
　　洛羽表情恢復了平淡：“報仇之後呢？”
　　“之後？”許恒軒擡起頭，神色掙紮片刻，隨即堅定道：“報仇之後，自裁還命義士無名。”
　　小凡聞之，頓時嘁聲道：“那我家公子為何要收壹死人為弟子？”
　　洛羽誇贊地摸了摸小凡腦袋，笑道：“妳看，小凡說的很有道理。”
　　許恒軒頓時流露失落之色，隨即他咬牙道：“家仇不可不報，恩義又豈能不還？”
　　“與我何幹？”洛羽沈聲問道。
　　見這北傻子，竟然說這樣的話，小凡很是不爽：“那我家公子還救了妳呢？妳都死了，說說，怎麽還？”
　　洛羽很是贊同地點了點頭。
　　“這……！”許恒軒著實沒想到，壹時有些懵逼，只恨自己只有壹條命？怎麽算都不夠還啊……？
　　見這小子，正像壹座雕塑壹般跪在那。洛羽心中也是好笑，隨即他問道：“仙凡殊途，凡俗中曰修武，玄門中曰修道，妳可知武為何意？”
　　許恒軒愕然回神，暗道我壹武人怎不知武的含義？於是他連忙答道：“於己強健體魄，對外為殺伐之術，也是戰爭之術。勇乃武之魂，只要不畏生死，可憑武勇克強敵。”
　　洛羽微微點頭，便松開抱胸的手臂，站了起來。
　　他背負雙手道：“起來，用妳的武勇全力攻我。”
　　“這！？”許恒軒擡頭仰望著洛羽，他不明白恩公是何意？
　　“起來！連死都不懼，又猶豫什麽？”洛羽忽然凝眉低喝。
　　許恒軒聞之，咬牙站起身來，行禮道：“得罪了。”
　　說著，他已揮拳向著洛羽的胸口轟擊而來！而洛羽卻毫不避讓，雙目神色依舊平淡。
　　可當他的拳鋒，正要擊打在洛羽的胸口時，詭異的事情發生了！自己那全力壹擊的壹拳，竟猶如轟擊在了雲泥之中！
　　而此刻的洛羽，已腰部扭身卸力，胸口向後壹收，那看似勢大力沈的壹拳，便瞬間失去了著力點！
　　壹剎那間，許恒軒只感覺自己的拳頭，似是被洛羽的胸口給牽引著前進壹般，而自己的勁力，竟然在瞬間瓦解，下盤也變得不穩了！
　　還不等他驚訝，洛羽已壹震腰腹，胸口已扭身頂回，同時低喝：“回去！”
　　許恒軒只覺自己仿佛中了魔咒壹般，竟然在洛羽呵斥之下，壹股大力瞬間，自拳鋒襲向手臂，直至自己的身體！
　　力如海嘯，勢若山崩！
　　“砰！”許恒軒踉蹌著，撞擊在了墻壁之上，發出壹聲雷鼓般的悶響。
　　待胸口那股悶氣緩過來，他喘息著震驚道：“這是什麽武功？明明是我在出拳，為何反倒傷了自己？”
　　洛羽淡淡道：“擊退妳的不是什麽武功，是妳自己，我不過是原封不動地還給了妳。身欲進，則先後，以腰運身，源出丹田之氣，便可後收彼攻而還之。而妳所謂的勇武，不是武，是殺。看來，殺可傷人，亦能傷己，不是嗎？坐下吧。”
　　見許恒軒若有所思的坐下，他接著說道：“習武可以強身健體，亦可以防禦克敵，這確實沒錯。但妳只知其表，卻不知其理。”
　　說著，洛羽便伸手在二人身前的地面上，寫出了壹個漢子‘武’，隨即對著壹臉疑惑不解的許恒軒道：“這是上古造字時的‘武’……”
　　聞得洛羽的解釋，許恒軒頓時豁然開朗：“原來這是上古‘武’字，難怪我未曾見過！”
　　洛羽微微壹笑：“武者，形隨心動，靜可止殺戮，動可護己身，是為止戈為武。修武，是讓人從身到心、由魂而魄得到提升而精壯神足，具備安然自勝的實力。妳的武勇，是武？還是殺？”
　　“我……？”許恒軒楞楞住了。
　　他壹直以為自己練武，就是為了戰鬥，為了廝殺。武，就是殺人術！但如今聽到的壹切，對他以往的認知，可以說是顛覆性的。
　　但，若是止戈為武，那他的大仇怎麽辦？
　　想到這，他不解道：“家族滅門之仇，難道不報了？”
　　洛羽嘆息了壹聲：“報不報仇，問妳自己。妳要做我弟子，武，就是妳的考校。凡塵事自有塵世中人管，壹入玄門，凡俗斷絕，這是山海的規則。妳塵事未了，又何以問道？”
　　說著，洛羽將那柄自陶成武手中取回的橫刀，遞給了許恒軒：“去看看這片大陸，等真的明白了，在想拜師也不遲，去吧。”
　　許恒軒茫然地接過橫刀，站起身來，在恭敬地行了壹禮後，他默默地轉身向著巷子外走去。
　　就在他將要走出巷口時，他忽然驚覺回頭：“我何處能尋恩公？”
　　洛羽露出了笑容：“青丘山北麓，五行劍峰。”
　　“許恒軒壹定前往。”說著，他已抱拳離去。
　　小凡走上前來，望著消失在巷口的許恒軒，嘀咕道：“還以為能收個小跟班呢？早知道不救了，救活了也是去送死。”
　　洛羽淡淡說道：“主火輔木資質，難得。雖然生死已歷，但他……還有俗世的道，要走完……”
　　說著，他擡頭望向殘月，似有自嘲之意的喃喃。
　　“我，又何嘗不是呢？”